命案發生在新婚十日后

也許牛學輝也不知道他自己該跟誰在一起，他一直游離于兩個以上的女人之間，此舉猶如踏在嘎嘎作響的冰縫上，稍不留神，冰縫開裂必然跌落冰河

9月6日，中國農業銀行大客戶部客戶一處副處長牛學輝殺妻案在北京市高級法院二審宣判，牛學輝被判死刑。在牛學輝母親“判得太重了”的哀嚎中，這位昔日法學博士掙扎著向母親高喊“別怕”。

今年34歲的牛學輝，從中國政法大學經濟法系取得碩士學位后，就職于中國農業銀行，先后擔任行長秘書、大客戶部副處長。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位在讀的法學博士竟在婚后第十天的深夜，舉起花瓶狠狠砸死了同樣在讀博士的妻子。

此后，這個法學博士還偽造了拙劣的作案現場，謊稱家中失竊、妻子被害，但很快被警方識破。

一個前程遠大的青年才俊何以選擇這條路？所有的殺人起因都指向了牛學輝手機上的曖昧短信。

新婚返京，博士新娘慘死家中

2012年4月5日上午9點，中國農業銀行大客戶部一位領導推開客戶一處副處長牛學輝的辦公室，歡迎剛休完婚假的牛學輝回來，同時告訴他晚上有一場重要應酬。

在中國農業銀行總部，33歲的牛學輝雖然只是個副處級的小字輩，但卻是公認最有發展前途的青年才俊。在中國農業銀行不足10年的工作履歷中，牛學輝已經擔任過兩個舉足輕重的職務，一個是行長秘書，一個是大客戶部客戶一處副處長，可以想見，他的前途一片光明。他目前在北京師范大學攻讀法學博士，妻子是同樣博士在讀的朱箏。3月29日，牛學輝陪妻子到山東濰坊赴回門宴，并陪雙方父母去青島旅游，這一趟下來累得不輕。

牛學輝摘下眼鏡揉了一下略微發紅的眼睛，告訴領導要跟妻子先打聲招呼?！霸倮垡惨獏⒓??！边@位領導暗示，他將是這場應酬的重要人物，說完就推門離開。

下午16點，牛學輝來到大客戶部領導的辦公室，稱妻子電話始終聯系不上，晚上應酬可能去不了了。隨后，他回到辦公室，用座機又打了幾個電話。16點20分，牛學輝給妻子朱箏工作單位的孔處長發短信，說聯系不上妻子，問她是否在單位。孔處長連忙撥打朱箏的手機，對方卻處于無法接聽狀態，他給牛學輝回了個電話，說他們也找不到朱箏，讓他回家看看。牛學輝放下電話，焦急地跟身邊同事說要回家看看妻子，可能出事了。

隨后牛學輝向客戶部領導請了假，18點15分，他趕回豐臺區光彩路彩虹城小區的jyrc+TAfHMzwcs5AN8Mzlw==家中，只見妻子躺在沙發上，頭上都是血，隨即他先打了120急救，又打110報警。

報警后，牛學輝先給河北石家莊的父母打了電話，稱家里進人了，朱箏在家里出了事；隨后，牛學輝又給好友王輝打了電話，告訴他家里出了事，王輝聞訊后立即驅車前往。接著，牛學輝又將電話打給朱箏的父親，朱箏父親聽聞朱箏出事，忙問詳情，牛學輝卻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朱箏的母親是位資深醫生，她詢問朱箏的情況怎么樣，讓牛學輝趕緊摸摸她的脈搏，看看她有沒有呼吸。牛學輝只是支支吾吾地說已經打了120，急救醫生很快就會到了。

18點32分，北京急救中心醫生趕到豐臺區彩虹城的現場后，初步勘驗發現朱箏頭部出的血淌在地上已有200毫升左右，人已經僵硬。見此情形，醫生說：“沒有搶救的必要了。”

與急救中心醫生同時趕到現場的，還有豐臺區公安分局的民警?？辈橥戡F場后，民警讓牛學輝跟他們去公安局走一趟，需要做些筆錄。

牛學輝看了一眼趕到現場的好友王輝，王輝連忙上前攙扶著悲痛欲絕的牛學輝，一同來到豐臺區石榴園派出所。然而，進了派出所的牛學輝再也沒有能夠走出來。

抽絲剝繭，殺妻兇手竟是新婚丈夫

牛學輝一進派出所，警方就兵分三路忙活起來：一路在案發現場進行勘察，一路趕赴牛學輝所在單位找到了他那個黑褐色拉桿箱，而另一路則是陪著牛學輝聊天。

與此同時，牛學輝的兩部手機也被警方收走。

與牛學輝一夜閑聊之后，4月6日10時，警方決定對牛學輝進行刑事傳喚，當偵查員拿著《傳喚通知書》在牛學輝面前出現時，他意識到再也瞞不下去了，說：“朱箏是我砸死的。”隨后，牛學輝供述了他殺死朱箏的前后過程。

牛學輝與朱箏是在2012年1月21日登記結婚的。2012年3月24日，兩人回石家莊舉辦婚禮，3月31日到山東濰坊朱箏家赴回門宴，4月4日回到北京。

從3月24日舉辦婚禮到4月4日朱箏被殺，只經過了10天時間。牛學輝供述說，回京當天晚上，兩人因為財產問題發生了矛盾。朱箏提出結婚時收牛家的聘禮太少，接著又讓牛學輝把工資和一些理財產品交給她來保管，還要求牛學輝把彩虹城房產的房產證加上自己的名字。牛學輝不愿妥協，兩人發生了激烈爭吵。

吵了很長一段時間，兩人吵累了，牛學輝在客廳的椅子上坐著休息，朱箏則在沙發上睡著了。牛學輝想著這些年從來都是他操控別人，今后卻要被妻子操控，越想越生氣。他看到了客廳里擺著的那個深紅色的紅木花瓶，這個紅木花瓶是幾年前他從好友王輝辦公室里拿來的，有半米多高，花瓶那種血一樣的暗紅，刺激著他的神經。

牛學輝站起身來，拿起血色花瓶，走到朱箏身邊，照著頭部就猛砸下去。砸了四五下之后，朱箏驚醒呼喊起來。牛學輝扔掉花瓶，右手按住朱箏的脖子，左手從旁邊抽過來一條電腦的電源線，套在朱箏的脖子上狠狠勒住。只勒了一會兒，朱箏就沒有了呼吸。

殺人后，牛學輝決定偽裝一個入室盜竊殺人的現場。他從鞋柜里找出一雙平時不穿的皮鞋和一副皮手套。穿上皮鞋、戴上皮手套，牛學輝在家里到處走動、亂翻，偽造成歹徒行竊。隨后，牛學輝把朱箏錢包內的500元現金和從山東帶回來的禮金，裝進自己隨身攜帶的黑色手提包。

偽造完現場之后，牛學輝把砸朱箏的血色花瓶和沾血的被罩、電線等物品，全部放進一個黑褐色的拉桿箱。

第二天一大早，牛學輝拉著拉桿箱，拿著平時用的黑色皮包，準時趕到單位上班。上午11點，牛學輝離開單位，駕車來到受水河胡同。這里有一處平房，是他在單位附近租的隱蔽住處。

牛學輝把被罩從拉桿箱里拿出來清洗了血跡，又把血色花瓶放到房間的雙人床下。隨后，他用錘子把朱箏的手機砸碎，把半干的被罩塞進一個紙袋子，把襯衣、電源線、皮鞋、砸碎的手機和手機卡又放到另一個紙袋子里。牛學輝拿著這兩個紙袋子，扔進了300米外的垃圾桶。

剛扔完，牛學輝怕有人發現帶血的襯衫會報案，又從垃圾桶拽出襯衣，帶回出租房撕成條狀，扔到另一個垃圾桶里。

做完這些，牛學輝把自己的風衣和砸朱箏時穿的藍褲子，送到洗衣店干洗，然后匆匆趕回單位?？紤]到可能需要用錢，牛學輝還讓同事把份子錢存在了自己銀行卡上。

整個4月5日下午，牛學輝一直在制造著假象：他先用手機給朱箏的手機發短信、打電話，又給朱箏單位辦公室打電話，隨后又給朱箏單位領導發短信。而在自己的單位，牛學輝不斷向領導和同事暗示：他找不到妻子，妻子可能出事了。

回到家“發現朱箏”的半個小時內，牛學輝又打了多個電話，暗示所有人朱箏被“不速之客”殺害了。

可是，牛學輝拙劣的伎倆并沒能掩飾他作案的痕跡：他家的兩道防盜門完全沒有被撬的痕跡；現場勘驗沒有發現第三人的指紋或者皮屑；朱箏早已死亡多時；家中洗手槽下水口的塑料管里，還附著著他洗手時的血跡。這些證據，足以證明牛學輝在說謊，他就是兇手。

追尋殺人動機，出租屋引出婚外情

從警方破案的角度講，案件偵辦到這里已經水落石出，按說可以結案了。

可是就因為夫妻之間的一次吵架，或者為了一次家庭財產糾紛，一個在讀的法學博士就會興起殺人嗎？顯然，牛學輝交代的殺人動機還不夠充分。即便有了口供和足夠的物證，沒有令人信服的作案動機，案件總是有些瑕疵，不能算是鐵案。

兩人爭吵的真正起因是什么？夫妻背后有無更大的矛盾，讓牛學輝非殺害朱箏不可？

警方發現，牛學輝在單位附近租住的房間有個疑點：如果這間房是他一個人住，為什么會擺放著一張很大的雙人床？

警方在對朱箏父親進行詢問時，他提供了一個信息：兩人登記結婚后沒幾天，朱箏就哭著對父母說，牛學輝與他單位的一個女人還有感情糾紛，兩人因此吵過架，關系一度非常緊張。后來，牛學輝向朱箏表態，要斬斷往日情緣好好跟她過日子，兩人關系才又恢復了正常。

這個案子背后，是否存在著牛學輝情殺的可能？在訊問牛學輝時，他如實交代，這間房不是他租的，是“黃姐”出面租的。

黃姐是什么人？牛學輝供述說，“黃姐”是他工作上認識的一個姐姐，比他大幾歲，已經結婚，他們倆在一起有四五年了，算是紅顏知己。

警方很快找到黃姐調查。黃姐也不隱瞞，她向警方表示，她和牛學輝相識于2006年，但真正發生關系是在2009年。當時牛學輝正擔任行長秘書，因工作需要黃姐與牛學輝接觸越發密切，并有了肌膚之親。此后，牛學輝所有的生活細節黃姐都非常清楚，包括牛學輝回河北、山東辦婚禮，黃姐都知道。

4月5日下午14點，牛學輝處理完作案工具回到單位后，發短信告訴黃姐自己回北京了。黃姐忍不住給牛學輝打了個電話，但因為在辦公室，牛學輝只是支支吾吾說了幾句就掛斷了。到晚上20點至22點之間，黃姐又給牛學輝打電話，牛學輝回答說：“正有事呢?！彪S即掛斷了電話。此時，牛學輝正在家中接受警方調查。隨后，牛學輝在去派出所的路上，給黃姐發短信：“家里出事了，我愛人死了。”

此后，黃姐再也沒有了牛學輝的消息。她并不知道，之后牛學輝的手機就被警方依法扣留了。

最初，警方曾懷疑這間出租屋是牛學輝為殺人而準備，但在調查時發現，這間出租屋的確是牛學輝讓黃姐幫他租的，最初的目的只是在單位附近有個地方可以午休。不過后來這間房屋就有了另一個用途：用于牛學輝與黃姐幽會。

警方調查發現，2012年3月20日黃姐搬進來時，要求房東將所有家具都賣掉，她自己重新添置了一些包括雙人床在內的高檔家具。房東曾看見牛學輝在這個出租屋出現，以為是黃姐的男朋友，也沒有多問。

這間出租屋除了房東以外，只有黃姐和牛學輝兩人各有一把鑰匙。黃姐租房時，正逢牛學輝與朱箏忙于結婚，小夫妻住在了一起，婚后的牛學輝不可能將黃姐帶回彩虹城的家中幽會。那么，在單位附近租房子與情人幽會，就說得通了。這樣看，黃姐與這間出租屋，都跟殺人沒有太大的關系。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導致了血案的發生呢？

神秘短信，引發驚天血案

2012年4月5日晚上，得知噩耗的朱箏父母趕到北京。此時朱箏已經死亡，牛學輝被警方帶走。

警方深入調查時，朱箏母親講了一件事。2012年4月1日，牛學輝和朱箏陪同雙方父母一起去青島旅游，4月4日上午8點左右，在牛學輝等人回濰坊途中，經過高密服務區，牛學輝去廁所方便，朱箏看了眼他遺落在車上的手機，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等牛學輝回來之后，朱箏對牛學輝說要和他說個事，說著拿起他的手機讓他看，隨后倆人下車走到遠處。他們具體說了什么朱箏母親并不清楚，但她回憶，朱箏當時的表情非常生氣。

趕到濰坊后，因為急著趕火車，兩家人匆匆吃了午飯。14點30分，牛學輝等人坐高鐵回到北京。隨后，牛學輝的父母坐當晚火車回了石家莊。

送走牛學輝父母的4月4日晚上，朱箏母親還給女兒打電話，告訴她公婆已經上車，讓他們小兩口搞好關系，好好過日子。誰會想到，血案就在一個小時后發生了。

兩人上午的沖突，經過發酵之后淤積到晚上，會不會成為這起血案的原因？牛學輝手機里有什么內容，會讓朱箏與牛學輝的關系突然變得如此劍拔弩張？

很快，警方恢復了牛學輝手機里的短信記錄。在這些短信中，有大量牛學輝與多名女性交往的證據，數處還涉及男女性愛的內容。看來，朱箏正是看到這些短信后引發與牛學輝沖突的。

而在案發前的4月3日，一位叫王旸的女子發來的短信中，還談及與牛學輝兩人的物品歸屬問題，包括牛學輝名下位于東四環一套價值300多萬元房產的歸屬權。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王旸，又是誰？

警方找到了王旸。王旸坦然承認，她曾經是牛學輝的女友。

王旸和牛學輝相識于2007年上半年，當年11月確立戀愛關系，王旸便同牛學輝在位于豐臺區彩虹城小區的家中同居，一年后兩人已經談婚論嫁。但在2009年1月6日，王旸無意中從牛學輝的手機上發現，他和一個叫李歡的女子有曖昧關系。性情剛烈的王旸眼里揉不得沙子，在與牛學輝斷斷續續吵架半年后，兩人于2009年10月分手。雖然之后還偶爾有聯系，但卻不經常見面。

這個叫李歡的女子，其實是牛學輝在王旸之前的女友。而牛學輝一直以來的情人黃姐，王旸表示并不知情。

2011年5月，牛學輝和王旸又和好了，但兩人并未居住在一起。因為兩人剛和好的時候，王旸稱不想住在彩虹城那個讓她傷心的地方，她看上了朝陽區百子灣路蘋果社區的一套房子。兩人商量后決定各出50%房款買下這套房子，既可作為婚房，又可以作為投資。由于王旸現金不夠，由牛學輝出220萬元，王旸出120萬元簽訂了買房合同。最終，這個房子落在了牛學輝名下。

而王旸并不知道的是，早在2011年1月，牛學輝便經人介紹，認識了在讀博士的公務員朱箏，朱箏比牛學輝小3歲，兩人迅速陷入愛河。

在舊愛與新歡之間徘徊了大半年之后，牛學輝最終選擇了朱箏，2012年1月21日這天，牛學輝與朱箏領取了結婚證，并于當天跟王旸再次正式分手，之后兩人再沒見面。直到2012年4月3日，得知牛學輝已經結婚并陪新婚妻子回娘家之后，傷心欲絕的王旸給牛學輝發來短信，商量兩人以前物品包括房子的歸屬問題。這條短信和以往那些不忍睹卒的艷情短信，成為了朱箏與牛學輝交惡的導火索。

朱箏已經不在人世，單憑牛學輝的供述，也無法準確知道案發那天晚上發生了什么，無法還原當晚兩人吵架的真實情況。但無論是為情，還是為財，牛學輝殺人的動機都已經非常充分。

生于石家莊普通工人家庭的牛學輝，自從考入中國政法大學之后，就成為人中龍鳳，他不但在法大攻讀了研究生，還擔任學校的學生會主席，畢業后成為行長秘書并隨后被任命為重要部門的副處長。他在這些位置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身邊從來不乏異性。

僅從警方調查發現的幾個女人來看，牛學輝與黃姐的婚外情是與女友李歡同時存在的，而此后朱箏又和王旸同時跟牛學輝在一起。牛學輝直到不得不做出選擇與朱箏領取結婚證時，才與王旸分手。

也許牛學輝也不知道他自己該跟誰在一起，他一直游離于兩個以上的女人之間。此舉猶如踏在嘎嘎作響的冰縫上，稍不留神，冰縫開裂必然跌落冰河。

（文中涉案人物除牛學輝外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