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開出的花朵

作家莫言說過：“作家不是學出來的，寫作的才能如同一顆冬眠在心靈里的種子，只要有了合適的外部條件就能開花結果，學習的過程，實際上就是尋找這顆種子的過程……”

我想，對我而言，這個“合適的外部條件”就是寂寞，而“尋找這顆種子的過程”其實就是我讀書的過程。

我小的時候，爸爸在千里以外的部隊里當兵，媽媽總是忙完工作又忙家務，不要說是給我講童話故事，甚至連跟我說說話的時間都很有限。這就給了我大把的寂寞時光。偶爾有一次，媽媽給我讀了個那個年代很流行的樣板戲《智取威虎山》的劇本，我覺得這個小小的本子太神奇了，居然藏龍臥虎有這么多有趣的人和事！

自此，我一人獨處的時光，就會去翻開那個劇本去尋找那些故事，雖然那上面的字我幾乎一個都不認識，但這并不妨礙我愛“讀”書：常常是倒拿著書本，煞有介事地口中念念有詞。等我稍微認識幾個字后更是手不釋卷，一頭裁進書中，從此就沒有能夠從書中走出來。

我讀到小學三四年級時，基本可以囫圇吞棗地一本本讀書了，我也因為愛讀書而愛上了寂寞。因為寂寞的時光人的心最靜，最是讀書的好時光，而書又給了我一個豐富多彩的世界。我讀《紅樓夢》《水滸》《西游記》……也認識了莫泊桑、歐·亨利、馬克·吐溫、西奧多·德萊塞、托馬·斯哈代、列夫·托爾斯泰、普希金、川端康城、雨果……我為書中主人公的快樂而快樂，為他們的憂傷而憂傷，體味著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我不再寂寞和孤獨，我仿佛一下子擁有了許多好朋友。

那時候，我上學的學校離家有三站多的路，我會想方設法從各種渠道借到各種各樣的書，許多年以后，媽媽單位的圖書管理員阿姨說，她對我小時候的記憶就是如果不借我書，我就會哭。我每天上學放學都是一路看著書走過的，真的像是行萬里路讀萬卷書的踐行者。讀書讓枯燥乏味的趕路變得有趣而不寂寞。但也記不清自己為此而撞著了多少樹、碰到了多少回墻、摔了幾個跟斗。只記得有一回，我邊走路邊看書闖了一次頭破血流的大禍。

那次我大概是在讀一本武打小說，我走得像大俠雷厲風行，竟一頭撞在別人家一扇開啟的窗子上。撞破了一塊窗玻璃，我的腦袋則血流如注，一頭裁倒在地。媽媽在醫院里看著我又心疼又生氣：“你連腦袋都不要了，還把一本書拽得緊緊地不肯放手。”

那回真的傷得不輕，頭上縫了好幾針，一頭長長的秀發也被剪去。光著腦袋纏著紗布的我有好長一段時間見不得人，我卻覺得自己因禍得福，可以整天整天地與書為伴了。那段時間，對所有來看我的人，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記得給我帶書過來啊。

我常常是這樣，讀書讀到如癡如醉的時刻，天地人間都離我遠遠地，只有那一盞燈和一卷書和我的生命休戚相關。我的雙眼和書越來越親近，以至稍和我有一米之距的事物都變得朦朧模糊不清。

父母見我小小年紀，就瞇縫著一雙大眼，東西都快碰著鼻尖了還看不清楚，擔心總有一天我的眼睛會被書弄瞎的。因此，他們一見我捧起書本就會大聲吼叫，甚至看功課也一樣。這和如今的一些父母太不一樣了，現在的大多數家長都會逼著孩子去看書，有時甚至弄得小孩子又是眼淚又是鼻涕的很痛苦。

我小時候看書常常是偷偷摸摸的，晚上只要有一點燈光從我的小閣樓里透出，父母立刻扯起嗓子喊：“好不要看書了，眼睛都要瞎了，還一點不知道愛惜。”于是，我只好找張報紙裹住燈泡，或者找個角落點一枝蠟燭，有好幾次差點釀成火災。有時，我就用手電筒照著書本躲進被窩里讀一個通宵。奇怪的是只要和書在一起，我就一點不瞌睡也沒有饑餓和疲倦的感覺。

常常因為入書太深，又沒有太多的人生閱歷和很強的感悟力，所以難免會在生活中迷失自我。我的大多數知識都來自于書本，生活中離開了書本我常常會不知所措。記得有一回，我煮一道甜點心，書上說每隔5分鐘用勺子淘一淘，我就在灶旁擱一只小鬧鐘，一面看著書上的說明，嚴格地照書上的要求做。結果做出一鍋又焦又糊的怪味湯，讓人聞了就皺眉頭。鄰居們都說我好用功，燒飯還拿一本書讀，我的父母更以為我沒做好點心是因為我的心根本不在干活上，而全用在書上了。

平時我要是做錯了什么，父母責怪我時總連書也一塊怪罪：“書呆子，書越讀越傻了。”而我能夠替自己開脫的最有力的理由也總是：書上是這樣說。

事實上，當我投身于書的世界中時，一切都好好的，一旦離開書本回到人間的現實中，就會生出許多的煩惱。即使是這樣，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遠離書本，相比之下，書帶給我更多的快樂和溫馨，尤其是當語文老師在課堂上把我的作文當作范文，大聲地朗讀時，我就下定決心：我也要做一個寫書的人，去解救更多寂寞的心靈。

于是，除了讀書之外，我也試著悄悄地寫作。記得在中學時曾經學著寫了一篇小說《可敬的園丁》，那位把分數看管得很緊甚至于有點“吝嗇”的語文老師竟然給了我92分的高分，并寫了一段永遠讓我振奮、永遠鼓起我信心的話：“你有一定的寫作能力，多寫多練，日后一定會有出息。”我想，一定是我讀過的那些書在喚醒我心靈中那顆寫作的種子，并讓那些種子在寂寞的土壤上開出了美麗的花朵。

其實，讀書、寫作都一樣，都是孤獨的跋涉和寂寞的勞動，只有耐得住寂寞，并且能夠在寂寞中享受快樂的人，才能腹有詩書，才會文如錦繡呵！

作家小檔案

外語系本科、新聞學研究生。浙江省作家協會會員。資深媒體人。具有記者的敏銳嗅覺和作家的文字駕馭力，擅長以獨特的視角和詩化的語言寫作。作品散見于全國各大報刊，著有時尚財經專著《施華洛世奇的水晶世界》、散文集《愛是一帖良藥》、《跳舞的眼睛》和報告文學集《城市角色》、《杭州寶貝》等。

給同學們的一句話：別讓心靈中的種子冬眠著，趕快去喚醒它吧！

給同學們推薦的書：《歐·亨利短篇小說選》《你若安好便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