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立群的詩

溯 源

深秋，成群的大馬哈魚

回歸內河，游向高處

繁殖的激情讓它們穿越激流

在巖石和瀑布面前，高高地躍起

十一月，水溫冰涼

水質清冽

沿途的伙伴很多

還有那么多異性和內陸的風景

但洄游是生命的目的

就像有時必須化作一尾尾鯉魚

有時要穿越棕熊入冬前的腳爪

溯源，太陽曾穿越軀體

身體鮮紅，魚籽血紅

河水也因此被鍍上顏色

一切將在筋疲力盡的瞬間達到頂峰

傷痕累累，瘦骨嶙峋

揮舞出最后輝煌的姿態

溯源，既是結束，也是開始

虛 構

在鐵銹的深處

一個流浪男孩身上的鱗片

一個以鐵為食物的褐色男孩

或許已經熟悉在水面上行走，或者

是腹部饑餓的鳴叫聲

那衣兜里塞滿的砂紙

是為每天痛癢的打磨

整個夏天已經失火

但燃燒卻過早地在熄滅中 失去意義

以最緩慢的速度，排列

幾個熟悉的 語詞

逐漸被氧化的事物 不止于

肌膚、鏡子和故事

而傳奇的幻覺 從此

與一個食鐵的孩子無關

這是我在鏡前第三次自言自語

第三次想起曾經熟悉的面容

被水銀逐一謀殺的生命

在光線閃耀的瞬間

我看見 一個褐色男孩

正向我咧嘴大笑

傍晚的風景

路上，有一群烏鴉在頭頂上鳴叫

這種不吉利的聲音

已經引起許多人仰望，在12號樓A座

與食堂間的狹窄天空

包括一個很精神的少女，樓上的窗子被忽地

打開后，許多人也參與了進來

遠處是一排排楊樹

遠處的地面上已經布滿鳥糞

在天空還有最后一絲光亮前

我忽然注意到全身烏黑的烏鴉

即使是腋下的羽毛

天空也一樣瞬間黑了下來

如果縮小鏡頭，加快速度

這也許就是一群飛翔的蝙蝠

烏鴉依舊成群結隊地鳴叫

在有些人依然觀看的時候，我

忽然意識到應當加快腳步

只有這樣，才會

減少鳥糞降落的幾率

再見，櫻桃

再見，櫻桃

我柔軟的記憶

夏天屋后的一簇簇矮樹

火紅的櫻桃懸掛在樹枝上

一陣風過后，櫻桃熟了

簌簌作響的枝葉

有幾顆櫻桃不經意地落在地上

再見，櫻桃

再見，我無法預想的未來

感冒之后的火熱軀體躺在床上

我想到了一顆顆櫻桃會落在我的手心

剛剛被清水洗浴過的，還有許多細小的冰塊

我的味覺失去了角度

肯定會有一個個果仁

還有無數棵櫻桃樹就要破土而出

櫻桃就要采摘了

紅的或黃的櫻桃

我目送著記憶漸漸遠去

我夢想著吃盡全部的櫻桃

讓手指和嘴唇布滿永遠新鮮的顏色

沈陽的月光

那時候，月亮是神話

美麗的桂樹

和滿月時一道道

深藍色的山巒

像中秋節月餅上的花紋

然后，我所知道的月亮

荒涼的世界

無法存留吳剛，玉兔

月亮終年以它的一面看著

我們，喚起潮汐

再后來，我會在孤獨的時刻

仰望月亮，皎潔的光輝

鍍在身上，沈陽的月光

才知道，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

寫過月亮及其光芒

越來越高的建筑

改變了我的故鄉

我曾在故鄉一個安靜的夜里

寫下一首關于月光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