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能夠成為護士是因為上帝的召喚,因為人是最寶貴的,能夠照顧人使他康復,是一件神圣的工作。”
這是弗洛倫斯·南丁格爾的一句至理名言。作為世界上第一個真正的女護士,她開創了護理事業,被譽為“提燈女神”。“南丁格爾獎”,也被認為是紅十字國際委員會為表彰在護理事業中做出卓越貢獻人員的最高榮譽獎。
8月24日,第44屆南丁格爾獎章頒獎大會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舉行。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中央軍委主席習近平出席大會,為6名中國獲獎者頒發獎章,代表黨中央、國務院,向獲獎者表示熱烈的祝賀,向全國廣大護理工作者、紅十字工作者和志愿者表示誠摯的問候。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次的6名中國獲獎者中,有2位軍隊獲獎者——北京軍區第261醫院總護士長蔡紅霞、海軍第413醫院護士長王海文;而臨時香港護理專科學院院長林崇綏則是繼香港醫院管理局護理總行政經理陳玉娟之后,第二位來自香港的獲獎者。
正如南丁格爾所說過的,“護理是一種藝術。要使護理成為藝術,我們要像一個畫家或雕塑家,全情投入不問付出,對病人存悲憫的心。”
這些白衣戰士們,也正以她們的博愛之心,弘揚著無私的奉獻精神,推動中國護理工作向前發展。
“異度空間”的三十多年
“精神科護士總會做同樣的夢,夢見病人跑了。我也不例外。今年參加全國人大會議期間,我就夢見一位病人逃離病房,驚醒后一夜睡不著。同一宿舍的女代表說,是不是你們精神壓力太大了。我說壓力肯定有,但做夢的真正緣由應該是,病人總在我們心中。”蔡紅霞以此表達著自己的職業信念。
精神疾病護理工作,是一個十分辛苦的特殊崗位,常常被調侃為醫護工作的“異度空間”。然而,在這樣一個“異度空間”,蔡紅霞一干就是30多年。在30年的護理工作中,她先后榮立一等功、二等功、三等功各1次,2012年當選為第12屆全國人大代表。
蔡紅霞出生在江蘇淮陰(現改為淮安)一個普通的干部家庭, 父親是高級農藝師,母親是一名工人。從小時候起父親兢兢業業的工作作風,母親樂觀自信的生活態度就一直影響著她。“在這個充滿了愛的家庭,我懂得了尊重、關愛與幫助,這是我受益一生的財富。”
中學畢業后,蔡紅霞懷著對部隊生活的憧憬報考了空軍軍醫學校,被順利錄取,兩年的醫學生涯結束后,被分配到空軍468醫院精神病科,成為一名精神病科護士。
“那一年,我只有17歲,我甚至不敢把這個消息告訴家人,一直隱瞞他們說在內科。在護校中,我沒有接受過精神病科的專業護理,面對患者粗暴的行為,我感受到了恐懼。幸好有年資老的護士耐心的帶班,每個班帶半個月到一個月左右,漸漸熟悉了崗位、流程和患者后,我的恐懼漸漸消失了,開始單獨值班,男病房是雙班,女病房是單班,我看管的是女病房,男病房離我們不遠,每當有緊急情況發生時,我們都會求助于男病房的護士。”蔡紅霞告訴記者。
精神病科的工作任務重,責任大。當時醫院的環境比較差,患者的一切生活照護都要由護士完成,給患者喂飯、刷碗、料理個人衛生、打掃廚房和廁所。
在那個缺醫少藥的年代,精神病藥物不能很好地控制患者,醫院沒有防爆玻璃,患者經常把玻璃打爛,有一些患者甚至把窗外的鋼筋扒開逃出去,還有一些患者自縊。護士也經常遭到患者的打罵,只要不是很重的情況,其他的護士都會哈哈大笑,一下子就緩解了尷尬了氣氛。蔡紅霞認為,是精神病科護士的團隊精神一直鼓舞她在日后的工作中能夠堅持下來。
漸漸地,當初和蔡紅霞一起分配到精神科的7名護士,相繼離開,只有她始終守在臨床一線,而且一守就是31年。說起原因,她的回答很實在,“一撥一撥都走了,總要有人留下來,而且這些患者需要我,新護士也需要有經驗的人帶”。
蔡紅霞的頭上、胳臂上、手上大大小小的傷疤清晰可見。她笑稱,這是病人給她留下的紀念。剛當護士時,一名精神疾病患者突然沖上來,朝她連擊數拳。面對這樣一個“下馬威”,蔡紅霞卻說,對于病人,應該給予更多的包容和呵護。
多年來,在精神病科工作時不管受到多大委屈,蔡紅霞從來沒有埋怨過。“把病人當親人,就沒有干不好的工作。”一次,蔡紅霞正給一位拒食病人喂飯,身后的一名患者突然沖過來,把蔡紅霞的頭向桌面猛烈撞擊,使她昏了過去。在其他醫護人員的救助下,蘇醒過來的蔡紅霞仍然堅持把飯喂完。不僅如此,蔡紅霞幫助病人打飯時,曾被一位患狂躁癥的女病人一腳踹在肚子上;給病人喂藥時被吐一臉的口水;被男病人冷不丁抱起來親吻……說起這些,她沒有絲毫的怨恨和心酸。
做護士這個行業,對待病人要細,特別是對待沒有自知力的精神病患者,心要更細。一次,一位在外流浪的慢性精神分裂癥病人被收住院,次日,蔡紅霞發現病人彎著腰走路,問話不答,想到病人在外流浪,經常撿拾臟物吃,會不會是肚子疼?于是蔡紅霞和另外兩名護士將病人的褲子脫下,發現膿血便,很快患者便出現休克,被診斷為中毒性菌痢,及時救治后,病人轉危為安。
30年來,蔡紅霞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向了工作,只有兩次在校學習時放寒假回家過年,其余除夕夜都是在病房中度過的。在她看來,精神病患者因病失去家庭,成為社會負擔,醫護人員關心愛護他們,既是對生命健康負責,也是對社會應盡的一份責任。
蔡紅霞對于護理工作的熱愛不僅體現在她對精神病患者的愛心、耐心和同情心上,更體現在其豐富的知識和精湛的技術上。為準確掌握精神疾病藥物的副作用,蔡紅霞曾不顧自己白細胞長期偏低,以身試藥,親身體驗病人在服藥后困倦、頭昏、心慌、乏力等感受。第一次服藥后,她便因藥物不良反應重重摔下臺階。即便如此,蔡紅霞仍咬牙堅持,并總結歸納出15條護理經驗,在臨床護理中發揮了很大作用。
“今年,是我入伍的第34個年頭。我選擇了這個職業的同時,就已經選擇了一個夢想,那就是繼續幫助那些被陰霾籠罩心靈的患者重見陽光。”蔡紅霞說。
長年與病人相處,蔡紅霞與患者建立了深厚感情,與病人在一起的時間比家人都長。面對一些人的不理解,她淡淡地回答:“我只想照顧好病人,讓他們早點恢復正常生活。”
30多年來,蔡紅霞護理過數千名病人,贏得很多贊譽。但是對家人的愧疚,卻讓蔡紅霞內心有些隱隱作痛。蔡紅霞動情地說:“家人對我的工作很支持,正是因為有了他們的理解,我才能一路向前。”
守護生命的燈塔
“我常常想起南丁格爾的燈,那個瘦弱的女子提著一盞小小的油燈,在黑暗中發著微弱的光,從熟睡患者身邊輕輕走過,那微弱的光,包含著多少關心和責任,也是那一抹微弱的光,點亮了我前行的路……”這是駐浙江舟山海軍413醫院的麻醉科護士長王海文寫下的話。
24年、56個海島、120多個哨所、70多個村莊,巡診送藥300余次,累計航程10萬公里,足可以繞地球2圈半。寥寥幾組數字,濃縮了王海文的青春時光,也成為她工作的剪影。
王海文的父親是一名海軍,教女兒背誦的第一首詩是高爾基的《海燕》。聽著海潮聲長大的她,從南京海軍醫學高等專科學校畢業后,放棄去上海、杭州等大城市工作的機會,主動申請到離海最近的地方,做一只與海浪為伴的“白色海燕”。
舟山群島有大小島嶼1391個,被稱為“千島之城”。入院第一年,王海文就加入“千島巡診隊”。“從最偏遠的小島、高山上的哨所,到大海中的軍艦、風浪中的漁船,都是我們保障服務的范圍。”在王海文看來,海島交通不便、物資缺乏,醫療條件十分有限的工作生活環境是常人無法想象的。
一次,王海文在門診部值夜班,一位臉色蒼白的小戰士來看病。小戰士在訓練中摔傷了右腳,傷口已經潰爛。“當我責怪他沒有及時來治療時,小戰士忍住眼淚告訴我,他從我國最東邊的東福山島趕來,中間轉了好幾次車船,出來這一趟足足花了5天……”王海文說,那一次,她是一邊掉著眼淚一邊幫小戰士處理完傷口的。
從那以后,王海文不僅利用周末時間參加了高山海島醫療服務隊、舟山紅十字會千島巡診隊,而且每次遇到從小島上來的就醫官兵,她總是護理地更加精心。一次,一名臉部燙傷的戰士入院后拒絕與人交談,每天望著窗外發呆。為幫他打開心結,王海文悄悄地把他塞在床下的臟衣服拿去洗。第8天,當王海文把干凈的衣服放進他柜子時,小戰士終于說了聲“謝謝”。此后,王海文常利用業余時間跟他講恢復治療的相關知識,談人生道理。出院時,這名戰士逢人就說:“在海文大姐的幫助下,我不僅治好了身體上的創傷,更重要的是學會了如何積極的面對生活、面對挫折。”
這個好管閑事的“海文姐姐”,給海島戰士郵寄藥品、化驗單,給內向靦腆的官兵介紹對象,為吵架的夫妻平息風波,幫不能回家盡孝的兵娃看望父母,為即將遠航的父親照顧妻小……
“她像一塊磁鐵,能把大家吸引到一起”,與王海文共事了15年的同事徐良志如此評價。
2009年10月,海軍東海艦隊首次參加赴亞丁灣、索馬里海域護航任務,王海文第一時間遞交了申請書,成為執行遠洋醫療保障的護士。“護航之路風高浪急,船艙內高溫、高濕、高鹽、高噪音環境對人的生理、心理承受力都是巨大考驗,有時遇上惡劣天氣,大家吐完飯了吐膽汁。但作為醫護人員,我們堅持到各戰位巡診、開展心理疏導,詳細地記錄各種條件下,官兵暈船反應的數據和心理變化。”在6個月的護航任務中,王海文先后撰寫《遠航編隊救護所護理工作探討》、《醫院船手術室護理工作探討》等20余篇護理學術文章。
2010年8月,王海文又主動報名參加了“和諧使命—2010”任務,赴孟加拉、塞舌爾、吉布提、肯尼亞和坦桑尼亞5國進行醫療援助服務。
在肯尼亞,一位瘧疾病人因為上吐下瀉,病床上到處都是排泄物,家人害怕傳染,都不敢靠近。王海文見狀后,二話不說就為病人擦洗身體,更換床單,沒有一絲恐懼和嫌棄;一位患有巨大脂肪瘤的艾滋病病人,不遠千里從肯尼亞追到坦桑尼亞,王海文主動為這位艾滋病人洗頭洗臉、剪指甲、刮胡子,逐字逐句地向病人解釋病情,為病人抽血,并陪同做完其他各項檢查……
大美無言,大愛無疆。在茫茫大洋、異國他鄉,王海文用不知疲倦的工作精神、陽光溫暖的動人微笑、守護生命的天使之心踐行著南丁格爾“人道、博愛、奉獻”的國際主義人道精神,把中國人民的友誼播撒到兩大洋兩大洲。
“在異國他鄉服務雖然辛苦,但收獲很大,也讓我明白:中國夢離自己并不遙遠,每個人的奮斗、進步都是在為國家復興貢獻力量,為祖國的強大而自豪。”
由于工作需要,王海文先后在醫院多個科室工作過,不論調到哪里,不論在哪個崗位,她都兢兢業業,沖鋒在前。所在單位先后被評為“全軍優質護理示范醫院”、“全軍優質護理示范病區”等榮譽。“朝前走,不后退,如果你切實感到這樣的生活是你的天職,因為這完全是造福他人的事業。”王海文始終銘記著當年美國著名 慈善家塞繆爾對南丁格爾說的這段話,生命不息,造福不止!
這項榮譽不是終點
“工作不會使人的生命有意義,是人的生命使工作有意義。”臨時香港護理專科學院院長林崇綏博士,成為香港醫護史上第二位獲“南丁格爾獎”的人士。她與媒體分享獲獎感言,引用南丁格爾的名言,把榮譽歸于香港護理界的努力。
林崇綏求學時就立志成為南丁格爾,為實現理想投身于護理行業,經歷過戰火的磨練,非典時期的艱難,她說這項榮譽將不會是終點,將繼續致力為打造香港的護理專科學院而努力。
“1965年會考時,我已經想做南丁格爾。因為我讀拔萃女書院,每天都能看到伊利沙伯醫院,所以就想到要做護士。”當年投身醫護行業沒多久的林崇綏,最難忘的是1971年照顧因打仗而受傷的戰士。
當時,印度與巴基斯坦爆發戰爭,一班來自不同國家的醫護人員自愿去救援傷者。她激動地說:“大家帶同醫療材料,便坐船到達卡,不少醫護人員已經又暈又嘔,所以在船上我已經要照顧他們。清楚記得當時戰后的場景,還有殘骸,非常震撼!”但是令人震駭的場面沒有影響林崇綏的悲憫胸懷,“當時,大家根本不顧得這么多,只知道救人。護理工作應不分國籍、地點及信仰,都要去救!”
如果問十年以上經驗的香港醫護人員,心目中最艱難的時刻,答案多是2003年非典時期。林崇綏亦不例外,當時,她第一時間協助成立醫管局的指揮中心,統籌護理人員支援隔離病房和深切治療部的工作。回想十年前的那段日子,她雙眼通紅,感慨地表示,最前線、貼身照顧病人的是護士,她到威爾斯親王醫院視察情況時,必須穿上保護衣,只要任何一個步驟犯錯便會隨時感染,十分危險。她又提到視察時與護士及病房經理相擁痛哭的場景歷歷在目。
當時許多醫護人員受感染,病人又不斷涌入,人手嚴重不足。林崇綏只好逐間醫院打電話問:“有沒有護士愿意來幫忙?”而且當場弄個攤位面試護士,不要求經驗,坦言“只要來面試就行。”她甚至去大學找大四的學生來分擔普通病房的工作。她把醫護界沉重的壓力肩負于身上,不肯放棄,為前線人員作最強的后盾,為護理界義不容辭地貢獻自己的力量。
她回憶起最初接觸這份職業的時候,“記得有一次我工作時在哼歌,被一名白血病病人聽到,他便問我:‘你懂得唱詩歌嗎?’然后便給我一本詩歌,叫我明天唱給他聽。當時我只好硬著頭皮答應,回家后瘋狂地練習。第二天便坐在他床邊唱給他聽。”說到一半的林崇綏雙眼通紅表示,那位病人之后便去世了。
她又指出,護士的工作超越肉身,病人的身、心、靈都需要被照顧到。真正做到南丁格爾的名言,“護理是一種藝術。要使護理成為藝術,我們要像一個畫家或雕塑家,全情投入不問付出,對病人存悲憫的心。”
林崇綏過往多年一直推動護理界在專業領域上的進步。自1994年擔任醫管局首任護理行政經理后,她就致力不斷改進護理服務和制定政策,奠定關懷社群的政策基礎,令護理工作與社區接軌。為了讓病人得到全面照顧,她還特意成立專科學院,培訓專科護士,以提高技術及學術水平,提供整全護理服務予社區。她希望讓香港護士有專業資格認可,能獨當一面,而非“醫生助手”。
護士管理局于2002年成立香港護理專科學院事宜工作小組,在2006年成立籌委會,于2011年10月注冊“臨時香港護理專科學院”,林崇綏便出任院長一職。該計劃獲護士委員會、醫管局及政府支持,她期望,“在2016年或之前,我們可以撕掉‘P牌’”,成為正式的專科護理學院。
責任編輯 陳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