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背黑鍋聯盟成員:臨時工、臨時工、臨時工、臨時工……”近期,央視知名主持人張泉靈在微博如此調侃。“臨時工”本是計劃經濟時期的概念,而當下國人所熟知的臨時工群體則多分布于公安、城管等政府部門以及大型企事業單位。
“出了狀況讓臨時工頂,沒有狀況讓臨時工干”。人們對于這種現象似乎已經司空見慣,見怪不怪。在編人員拿著穩定的收入和福利退居二線,負責監督和管理臨時工的工作,而大量的臨時工則奮戰在一線,苦活、累活全部承擔。編制內外,形成一道界限分明的分水嶺。
臨時工 拿錢少干活多
張紅是廣電系統的一名工作人員,在電臺從事采編工作近7個年頭。在外人眼中,她的工作壓力不大、單位不錯、收入不低,還經常有機會見大世面,十分令人羨慕。可張紅本人卻沒有一點兒優越感,甚至還隱隱有些不安。“外聘人員”這頂帽子從入職以來就一直戴在她的頭上,讓她深知自己與編制內員工的不同。
每年年底,電臺會進行節目競標,中標的欄目可以排入下一年的節目表。但參加者必須是“在編人員”,即有編制的主持人和采編人員。因此,張紅等外聘人員,要等到正式員工中標后,再找合適的位置進入。“意思就是,要等別人分活給我干。關系好的主持人或者編輯,節目需要人,或者人家不愿意干編輯這樣瑣碎的活,會拉我們加入,從自己申請的節目經費中給我們發編輯費。”
據張紅說,盡管這么多年來,每年都會有好幾個節目拉張紅“入伙”,但這種被動的等待或者說是煎熬,每每讓張紅內心深感焦慮,“感覺自己就像一個二等公民,干一份工作還要等待別人的幫助和施舍。”
“雖然大家平時工作中都很融洽,但是心里卻很清楚誰是正式工,誰是臨時工。”張紅舉例說,每到年底臺里發年終獎或年節福利,大家高興地互相招呼著一起去領,而自己卻總是假裝不急地拖到最后,“因為經常會沒有我們的,免得去了尷尬。”其實,剛去臺里那幾年,張紅也曾冒失地與大家一起去領過幾次,辦公室人員總是不好意思地解釋說“按正式員工人頭發放”。所謂的“正式員工”,是指大學畢業時拿到指標進入臺里,關系在總臺人事處的編制內人員。“拿到指標非常不容易,但是一旦獲得,就是終身制。”張紅說。
平時,張紅很努力地工作,別人不愿意干的雜活自己都攬下來,雖然得到領導、同事的一致認可,卻總也得不到轉正的機會。每個節目按月給她2000多元的編輯費,一個月下來,做四到五個節目收入1萬多元。“編制內的人會輕松很多,因為臺里按月給每個節目的經費大約是1萬多元,刨去給我的編輯費,他們只要做兩個節目收入就將近2萬元,而且只需要拿我編好的東西念一念,像編輯、剪輯這些活兒都是我干。”但是,張紅不敢羨慕別人,因為編制內的員工,即使干活再懶散,臺里也會花錢養著,而自己就是憑干活吃飯,一點也不敢懈怠馬虎。“是不是編制內的其實很好辨認,臺里面說話嗓門大、有個性、敢抱怨的那些基本上就是編制內的。而走路、做事都很低調的大部分和我一樣。”張紅苦笑著說。
干活多,拿錢少,總感覺有些低人一等,這是很多臨時工的現狀。而事實上,目前在國內,法定意義上早已沒有“臨時工”一說,很多單位通過改制,已不存在什么“編制內”或“編制外”。但在現實操作中,人事檔案在不在單位還是涇渭分明。被冠以“臨時工”稱謂的群體仍大量存在,他們不能晉升、評職稱,只能是干活拿錢,而且往往是干活多拿錢少。
編制內 有底氣享清福
在當前社會中,政府單位花錢養閑人、吃空餉的情況屢見不鮮。而近日爆出的“鄭州編制內環衛工雇臨時工替自己干活”的新聞,再次引起了全社會的高度關注。
據新浪認證微博“@中國新聞網”發布微博稱:鄭州部分正式環衛工雇傭一些年老的農村人替他們干活。正式工有編制,月薪4000元左右;而雇一個臨時工每月只需1240元。附帶的一則視頻顯示,中原區伏牛路垃圾中轉站幾名穿著環衛工制服的中老年人正在清運垃圾,面對鏡頭,他們發泄了心中的不滿。其中一人憤憤不平地說,自己已經干了20年,正式環衛工每月工資有4000多元,每月給1240元雇他清運小區垃圾。“人家一月落個3000元不干活,我累得要死才千把元錢,不合理,明擺著剝削人。”
這樣的經濟賬令人膛目結舌:一個月入4000元的環衛工人,不用自己上班勞動,僅需支付1240元雇人替工,便可“躺在編制里”睡大覺,坐收月薪近3000元,這其中還不包括單位的其它福利待遇。編制內外的差距如此之大,令人氣惱之余,又心生無奈。而如此好的“生意”很難讓人相信會是個案,作為直管部門的鄭州市城管局環衛處竟會對此毫不知情?只怕是已經習以為常,見怪而不怪了。如此說,這端著鐵飯碗的“編制內”們自恃“有底氣”“有待遇”,確確實實是“牛”起來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在編人員無形中成了“二領導”,高高在上,坐享清閑。
對此,全國律協公益法律委員會秘書長時福茂曾坦言,這是勞務派遣制度“走樣”的另一個后果。本來,勞務派遣用工和臨時工還是有區別的。臨時工是計劃經濟體制下一種與固定工、長期工相對的用工方式,而勞務派遣則披有合法外衣。
據我國2008年頒布實施的《勞動合同法》描述:“勞務派遣一般在臨時性、輔助性或者替代性的工作崗位上實施。”但該制度如今被過度濫用,導致勞務派遣人員在用工單位中的待遇跟臨時工幾乎無區別。
在某省總工會經費審查委員會工作的張主任說,使用勞務派遣工的用工單位,大多是國有及國有控股企業和機關事業單位,往往福利待遇越好的單位,越喜歡雇傭臨時工。主要涉及金融、郵電、通信、能源石化、電力、建筑、輕紡等行業,民營單位使用勞務派遣工的很少。公安、城管等政府部門也大量使用派遣工,名曰協管員、輔警、聯防隊員等。有部分企業員工派遣比例已超出總用工數量的10%。電信行業,更是勞務派遣用工大戶,在某些地方甚至超過50%。
今年6月,中國移動某分公司劃定了勞務派遣的范圍:公司崗位中臨時性、輔助性或者替代性的工作崗位。主要包括:市場營銷、網絡維護、客戶服務等相應工作崗位。也就是說派遣工幾乎覆蓋了所有一線業務崗位。再以鄭州為例,鄭州市整個環衛系統目前有約2萬名工作人員,在編正式環衛工有1190名,加上管理人員,共1890名;其余均為臨時和長期聘用的工作人員,隸屬于二三十家環衛公司。北京25個部門近日在預算中公布的部分臨時工數量已高達4386人,而這25個部門還不包括城管、交管、工商系統等“臨時工用人大戶”。更耐人尋味的是,這龐大的臨時工數量居然是建立在有些單位的編制尚未滿員的基礎上。
一些地方政府部門在編制外大量使用臨時工,已成為當地財政的巨大負擔。臨時工的工資有的納入地方財政供養預算,有的則靠部門創收“罰款”發放。
癥結在 同工不同酬
“這些勞務派遣人員的工資待遇和保險福利標準偏低。”張主任說,和編制內的正式員工相比,臨時工們同工卻不能同酬,工資增長難,發展空間狹窄,工作缺乏穩定性,沒有歸屬感,自身權利得不到落實。這其中,“同工不同酬”是問題的癥結所在。“如果同工同酬,那么有些單位就沒有必要去請便宜的臨時工來干活了。”
今年7月1日起實施的勞動合同法修正案,不僅嚴格規范勞務派遣,同工同酬更是最大亮點;8月7日,進一步保障臨時工合法權益的法案《勞務派遣若干規定(征求意見稿)》也適時出臺,明確提出企業員工派遣比例應控制在總用工數量的10%以內。
面對如此舉措,很多人歡呼勞務派遣工將迎來春天。但更多的聲音表示,同工同酬很難實現。有數據顯示,中國聯通2011年約有15萬名正式工,勞務派遣工35萬名,派遣工比同崗正式工收入每年少2萬元。假如全部同工同酬,那么聯通需要多支出70億元,而聯通當年凈利潤為42.1億元,成本之大可想而知。
雖然近年來同工同酬的呼聲漸高,但各單位對于臨時工問題的處理早在進行當中。有些運營商,從幾年前就開始不招派遣工,改成外包性質,由外包公司招人來完成工作,或者留有一定比例的派遣工,但是想法子讓你碰不到同工同酬的范圍。比如,把所有的臨時工都集中到了最低層的崗位,沒有正式工參與其中。你要求同工同酬,可現在是不同的工,又該如何要求?
今年5月,全國總工會保障工作部勞動處處長王君偉接受媒體采訪時曾透露,當前我國勞務派遣工多達2700萬人。全國人大常委會財經委員會副主任烏日圖表示,有些企業的勞務派遣用工,已經占到職工總數的70%—80%。一般來說,他們干最多的活,拿最少的錢,沒有節假日,沒有年終獎,工作缺乏穩定性,缺乏歸屬感。
多年來,“體制內”一直大受追捧。在人們心目中,在體制內工作的人收入穩定、工作穩定,雖然比不上外企、民企掙錢多,但是也算中上等。如今,這件“金色外衣”則被賦予了更深層次的意義——在工作中高人一等、干的活兒體面舒適。“我們當年工作的時候,站臺、廁所的衛生、地面清潔都是自己做。現在上班的人比我們那會兒享福多了,刷廁所、搞衛生這種臟活兒都是雇臨時工干。”北京地鐵公司退休職工韓女士說。
從單位的經濟角度來看,控制在職員工數量,大量雇傭臨時工,不僅費用低廉,還不用支付保險、過節費等等開銷。長此以往,大量臨時工工作在一線崗位,而在職人員則“能上不能下”,做著清閑的指揮、監工工作。
從歷史上看,政府公務員在機構調整中一般是等待被安排的,鮮有如下崗工人那樣自謀出路、二次創業的典型案例。這似乎已成一種傳統,甚至是機構改革中公務員享有的一項權利。因為他們曾經“做出貢獻”,現在又“做出犧牲”,所以“有責任,也有義務把他們安排好”。雖然安排的工作常常并無實職,亦無責任,可待遇是一切照舊。由于體制改革、收入分配改革滯后,造成體制內的人群長期享受著多種津貼、補貼、獎金,“拿錢不干活,干活不拿錢”這樣奇怪的現象大量存在。
體制問題成為收入、待遇的分水嶺,這種現象令人擔憂。在編人員的“貴族化”趨勢,更加劇了“官本位”現象,使更多人對進入編制趨之若鶩。由此,不僅會出現有人花高價買編制,聲稱“有優越感,花得很值”的現象,還會滋生大量“拿著俸祿不上朝”的掛職干部、娃娃干部等。一直以來中央都在提倡減員增效,今年,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又特別強調的“財政供養人員只減不增”,在上述做法中恐將流于形式。要知道,政府部門和企事業單位要減的,不僅僅是表面上的編制人員數字,更要減的是占編不干事的“在編貴族”!
責任編輯 李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