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代”是誰的時代？

人生以成功為導向，成功以金錢為標準，這種價值觀正在四處擴張，重新命名奮斗、友誼、愛情與時代

這是一個夢想閃耀的時代，這也是一個理想冷卻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這也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我們的小時代。這是當下時代一群時尚年輕人的青春故事，也是屬于他們生活的真實寫照，更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一個縮影。

6月27日，由郭敬明自編自導的電影《小時代》全國首映。據“電影票房帖吧”消息，截至當月29日20時左右，《小時代》全國累計放映近12萬場，觀影人次約650萬，票房成功突破2億。

最終《小時代1》以16天4.5億的票房成績掀起了一股有關“青春”的觀影熱潮，片中的奢侈品過多也引起觀眾熱議，不僅活躍于各類媒體的評論員、微博“大V”們，甚至《人民日報》《光明日報》等主流媒體也都紛紛加入到“褒貶”《小時代》的行列中。

反對《小時代》的人們更多將目光集中在影片所呈現的“拜金主義”價值觀，“將我們身處的劇烈動蕩的社會轉型期命名為‘小時代’，而且居然受到大量粉絲的追捧，把時尚等同于錢，把錢看作衡量人生成功的唯一標準，包裹《小時代》的是眼花繚亂的奢侈品牌。”

“有人矚目就好，別管大時代小時代”，郭敬明作詞的片尾曲中，更是表達了當下年輕人的價值觀——人生以成功為導向，成功以金錢為標準。這種價值觀正在四處擴張，重新命名奮斗、友誼、愛情與時代。

我們的“小時代”就是那樣

從劇情上看，《小時代》似乎是一部簡單的電影：故事發生在經濟飛速發展時期的上海，主人公林蕭（楊冪 飾）、顧里（郭采潔 飾）、南湘（郭碧婷 飾）、唐宛如（謝依霖 飾）四個女生在這座風光而時尚的城市里生活與學習、工作與成長，四個女生從小感情深厚，卻各自有著不同的價值觀與人生觀，她們在同一個宿舍朝夕相處，轉眼到了大學生涯的后期，平靜的生活開始面臨層出不窮的挑戰，找工作實習的忙碌以及隨之而來的巨大生存壓力，看似平靜的校園生活相繼發生著種種讓她們措手不及、不知如何面對、需要抉擇的事情。同時，顧源（柯震東 飾）、簡溪（李悅銘 飾）、宮洛（鳳小岳 飾）、崇光（陳學冬 飾）、衛海（杜天皓 飾）、席城（姜潮 飾）等一群男生和這四個女生之間也正發生著千絲萬縷的情感交錯…… 面臨巨大生存壓力，面對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糾葛，四個女生開始了不同的生活態度和青春選擇。

與其他青春電影不同的，或許是《小時代》中所呈現的對奢華、物質的高度追求。

電影公映第一天，兩個女孩在《小時代》海報前留念，經詢問得知，二人來自政法學院，雖然快要期末考試了，還是按捺不住對于郭敬明和《小時代》的喜愛，趕在首映當天來一探究竟。當記者提問，小說中的價值觀是否影響到自己的成長經歷時，胡同學回答，“我覺得說拜金太過片面，那樣的生活確實讓人羨慕，但并不是說因為一部小說、一部電影就能改變我們的價值觀。更多是讓我們看到物質背后的東西，郭敬明本身也是通過努力才得到如今的生活。”她還補充，同為青春片，《致青春》、《中國合伙人》并沒有讓她看到自己青春的影子。“因為所處年代的不同決定了生活背景和文化層次上的不同，開的玩笑也帶有各自的時代感。因此，不是‘郭敬明時代’的你很難理解電影所描繪的故事。”

已經成為公司白領的王小墨對于那些正在沉迷于《小時代》的“小朋友”們特別理解。“很多人痛批《小時代》，甚至說《小時代》的盛行說明我們這個時代的墮落。”在王小墨看來，追逐《小時代》的都是正處在做夢年紀的少男少女，他們像極了高中時代瘋狂追逐“F4”和《流星花園》的自己。“在那樣的青蔥歲月，你能指望她們有多深沉？”已經過了做夢年紀的王小墨顯然想得更多，她指出是否喜歡《小時代》只是一個典型現象而已。在我們這個社會中，的確不動聲色地存在著太多小時代與大時代的碰撞。“越來越多的人只關注自己的世界，是否成功，是否快樂，而不會去關注自己身邊的人以及自己身處的社會，大時代的精神的確越來越少了。”的確如此。如果說小時代是自我、是沉迷、是一己之歡，那么大時代就應該是擔當、是警醒、是普世進步。對于我們這個時代來說，大時代精神的確因為日漸稀少而越發珍貴了。

郭敬明自信的認為新導演最關鍵是“找準你自己的東西，這個過程里面一定要非常的勇敢，比如說不要怕投資方怎么怎么跟你說，也不要怕媒體的評論。”他的《小時代》服裝畫面和人物造型都極盡浮華，被批評“過于物質”。對此郭敬明認為，如今的電影觀眾在更新換代，“2009年的時候觀影的年齡是25.7歲，但是到了2013年的時候已經變成21.7歲，21歲，就是一個大學生，而且是一個平均數字。如果還用上一代的想法拍電影，那會出現問題的。大導演都有偶爾失手的時候。”對于自己為什么要討論物質而不是更注重精神層面，小四更直指“上一代”：“上一代的人生里面不存在物質這個概念，大家吃住行都一樣，他們面對的是生存，但現在已經2013年了，大部分的人會經歷生存的極限狀態嗎？不會的，人們不會面對這樣的東西。”

小時代逆襲大時代？

其實早在今年春天上海電影節上，《小時代》放映一場之后，觀眾口碑即已呈兩極化。眾多“90后”觀眾認為此片很美很夢幻，但30歲左右的人群則大都質疑此片。觀眾陸女士表示：“這部電影太物質了，電影拍得華麗一點沒錯，但華麗過頭了就感覺脫離現實了。電影里展現的大學生生活太奢侈，與現實嚴重不符，希望不要誤導青少年觀眾。”

一直以來，郭敬明全力回應：“每個人的青春都有浮夸的白日夢，但也有夢想、熱血和不死的友誼。電影里的女孩，林蕭是勤奮努力的小助理；顧里是富二代但依然努力修雙學位；南湘家貧窮但她描素畫賺錢只為選修服裝；宛如不在乎名牌，但她自信而可愛。她們沒有一個只是在做浮夸的白日夢。她們也沒有一個為了物質去當小三。有的評論家不討論電影本身，反倒說你的價值觀、道德觀有問題，其實一個電影哪來那么多東西。雖然我對外界東西不在乎，但不公平的批評讓我很沮喪。”

從來沒有一部電影，道德爭議多于藝術品評，在網上掀起滔天罵戰。《小時代》是一部受眾群瞄準新時代的商業電影，照理來說，青春期少年少女的特有言行，雖然幼稚天真，卻是成長的必經過程，成人應不以為意，一笑置之，套句《小時代》影片監制安曉芬的話，一部電影不能亡國。所以，我們為何懼怕《小時代》？電影主角們的高端生活用品和奢侈的生活方式，也引起了不少影評人與捍衛《小時代》的“90后”粉絲之間的口水戰。影評人稱，電影所呈現的價值觀，無疑會對觀眾造成影響。

高端精致的生活方式、俊帥多金的男主角，是偶像劇不可或缺的元素。偶像劇鼻祖《流星花園》，炫富情節不遑多讓；早年知名的港片《與龍共舞》系列，富家少爺劉德華、梁朝偉皆視金錢為無物，為贏得美人芳心，任意揮霍金錢……很少有人檢視浪漫電影中金錢崇拜的基本邏輯。初執導演筒的郭敬明，以《小時代》掀起壯闊波瀾，虛榮、炫富、價值觀扭曲的道德大審判，在中國電影史上可謂前所未見。

“沒有物質的愛情就是一團散沙。”劇中的女二號昂首宣言。對美麗、富裕生活的迷醉，代表了郭敬明式的人生觀，那就是美麗者生存，只有擁有美麗、才華、富有的人才值得在這個世界上生存，只有最精致最昂貴最奢侈的生活才值得一過。名牌加身的美麗者當道隱含著深刻的社會學意義，正如美國流行文化研究者南茜·埃特考夫所說：“美是一種廉價小說，由一個產值上千萬的行業操縱著，一個又一個幻影從它們的筆下推出，然后像鴉片似地推銷給那些多情善感的女子。美將女人引到一個男人需要她們的地方這是出于權力結構的需要。資本主義和父權制為了文化消費的意義給美下定義，他們讓美的形象四處泛濫，以期激起人們滿腔的嫉妒與欲望，而這樣的煽動只是為了兩個目的：賺取財富和維持現狀。”

仰望上流社會的大眾文本并不少見，差別在于，貪愛錢財或貪愛物質，過去都是低調進行，骨子里就算炫富，也要強調“真情”的重要，即使社會早已物欲橫流，表面仍得迎合主旋律，歌頌真善美。

或許正如清華大學哲學系教授肖鷹所說：“準確講，是欲望放縱的消費主義和抵制教育的反智主義在20世紀末期以來的合流，打造了郭敬明式的‘超級消費符號’，同時也賦予它對道義價值的‘免疫力’和對文化批評的抗拒力。今天，面對一切批評都被其當做營銷“正能量”的“郭敬明”，應當反思的是，我們的大時代中究竟為什么會有《小時代》和郭敬明成長的土壤。其實，在一個正常的市場經濟社會，《小時代》這樣的電影出現，是自然的，因為市場經濟本身是鼓勵欲望、鼓勵幻想，并以之為發展動力的。我們現在面對的真正問題是，《小時代》為什么并不“小”，而是無限膨脹，乃至于主流媒體發出擔憂“小時代遮蔽大時代”的呼聲。面對郭敬明的《小時代》，真正要檢討的是，一個明擺著技藝低劣、思想丑陋的電影，為什么在這個大時代爆發出漫天“火花”。”

或許面對《小時代》真正值得深思的是，“極度宣揚物質至上的消費主義背后，年輕一代所面臨的情感焦慮；對長輩世界的毫無信仰，對下一代的排斥和回避；而在同齡人的群體交往中；他們對物質與情感的雙重苛求使其陷入焦慮狀態。”由消費符號構建起的“小時代城堡”只是一座毫無出路的當代“圍城”。而電影之所以能夠得到大批青少年粉絲的無條件擁躉，證明這種“物質和情感的雙重焦慮”已經成為困擾當前年輕一代的一種普遍癥候。

日前，《小時代2》又發布了人物的全身海報，海報具有強烈的哥特風：劇中主角均著Gucci 2012FW RTW系列、Etro 2012FW等奢華大牌。四位女主角妝發造型也紛紛升級，從《小時代1》中的清新妹花，變身暗黑系華麗女王。《小時代》毫無掩飾，直接而銳利地反映了當代社會的價值觀，而對電影排山倒海而來的抨擊與輕蔑，正是對現實社會不滿的投注，文本不過是投射的對象與情緒的出口。扭曲的少年價值觀，多是來自于大人為他們建立的扭曲社會，那些譏諷“年輕人”的“老人家”們，或許該自問的是，現今的社會為他們的下一代帶來怎樣的價值觀？

責任編輯 李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