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峰和喬布斯,都是英雄,一個出自金庸武俠小說,稱得上是家喻戶曉,一個在西方電子技術中引領時代潮流。盡管喬峰是虛擬的,且活在古代,喬布斯是現實的,活在當代,對這兩位英雄做些比較,仍不失為有意思的消遣。
作為英雄,喬峰和喬布斯成為英雄的軌跡非常相似。都是自己領域的佼佼者;身世相似,都有一對秉性純良的養父母;都有自己的蓋世神功以及代表作:喬峰有降龍十八掌,喬布斯有Iphone,讓粉絲愛瘋;喬峰和喬布斯之后的時代,都多少有些后繼無人的況味;最后,都“天妒英才”,死得有點早;再最后,他們都可稱為“悲劇英雄”。
不同的是,喬峰是傳統意義上的悲劇英雄,喬布斯則是現代意義上的。喬峰原本出身高貴,其成長卻充滿草莽況味。喬峰尋找殺父仇人,實際上尋找的是歸家的路,他是武林世界里的奧德賽,可這樣一個尋找回家路的奧德賽最后上演的卻是俄狄浦斯的悲劇,命運的悲劇。喬峰的時代中喬峰的“回歸”,與其說是祖先崇拜的力量導致他強烈的認祖歸宗的愿望,不如說是在對血緣關系無比重視的這一籠罩所有人價值判斷的大的時代背景里,喬峰尋求的其實是一種自我認同感。喬峰死于左右他自我認同的兩種力量的水火不容。
比較之下,喬布斯這個現代英雄的生命中,如喬峰那樣身世的困擾,已經不是一個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更不會成為影響到他自我認同的障礙。現代英雄成長在城市,來自天南海北的不明底細的人們群居在此,以“血緣”作為聚集依據的傳統方式大大淡化了。現代英雄對自己的身世沒有那么強烈的關注,相反,他尋求的是自我價值的終極體現。這從喬布斯生前在大學的演講就可看出,被母親遺棄,對他的人生來說就像是割了扁桃體。扁桃體不必也不會人人都割掉,但當它離開自己身體時,沒必要花掉生命所有時間來哀悼。
喬峰和喬布斯這兩位悲劇英雄,盡管死法不一樣,“悲劇”的點也不一樣,但他們都死于時代的隱喻。身世是喬峰時代的淵藪,導致了他的最終死亡,而喬布斯死于當今時代在蘇珊·桑塔格的語境中頗具文化內涵的疾病:癌癥。關于癌癥,桑塔格寫道:“癌癥被認為是這么一種疾病,容易患上此病的是那些心理受挫的人,不能發泄自己的人,以及遭受壓抑的人——特別是那些壓抑自己的肝火或者性欲的人。”
說到底,癌癥不像其他的疾病,與肉身機制的運作關系那么密切,導致癌癥的因素中,情緒、精神的誘因不可忽視,因此,在這一套以精神分析為底色的話語體系中,癌癥是一種現代性的疾病,是人的內心的壓抑在身體的投射。從這個角度,喬布斯的英雄之悲,不在于他被癌癥打敗,而在于癌癥之于喬布斯,之于格外重視“精神”的現代人類,就像另一種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