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涌:著名旅美學者
不久前,美聯儲的第二號人物康納德·科恩副主席宣布退休了。此事在金融界頗有些震動。康納德·科恩在1970年研究生畢業進入聯儲時,現任聯儲主席伯南克還是個高中生。前任聯儲主席格林斯潘如今已是“大佬”了。但格老當年也公開承認,康納德·科恩是他在聯儲的第一個老師。康納德·科恩目睹聯儲四十年的滄桑,可謂老馬識途,被稱為是聯儲的“機構記憶”。伯南克在金融風波中,也事事求助于他。可見他是掌控世界金融系統的“財神”。
關于他的另一則佳話,就是他騎自行車上班。《紐約時報》在報道他退休的消息時登了兩張照片,一張是傳統的頭像,一張則是他在聯儲專有的停車位:兩輛轎車之間寬敞的車位上,擺放著一輛孤伶伶的自行車。
康納德·科恩是位低調人士,不作秀、不聲張。他堅持從郊區騎車上班,究竟是為了環保,還是為了鍛煉?大家不得而知。因為他從來不以此說事,媒體除了拍張照片外,實在也找不到采訪的線索。
不過,僅他騎車上班本身,就讓國際金融界吃驚不小。要知道,金融界的工作壓力不僅大,而且穿著十分講究。幾年前有位朋友研究生畢業到華爾街大銀行上班,天天西裝革履不說,干某行系什么領帶都有一定傳統,不能錯亂,每天襯衣要換洗。他抱怨說,一個月的干洗費就幾十塊錢。過去有報道說一些CEO騎車上班,并號召員工也這么作。但困難在于,企業界一向衣裝整然。騎車上班,剛到辦公室就已經一身臭汗。有些人需要淋浴更衣才能工作,等騎車回家后又要進淋浴沖一通才行,實在非常麻煩。況且有幾家公司有這么方便的設施呢?
康納德·科恩如何做,我們不得而知。從報道上看,他總是把兩條西裝褲角綁緊,以防被車掛住。看來,他大概不走便裝騎車然后在沐浴更衣的程序。一身臭汗如何處理?這些對圈外人來說也實在是個迷。拋開這些細節,他日常騎車進入世界金融的神經中樞,似乎也沒有保鏢。這一奇聞異事,從一個側面反映了西方發達國家的“自行車復興”。騎車的人多了,不僅有助于“減排”、緩解了交通壓力,而且能夠增進人們的健康。在美國這個騎車很不方便的地方,自行車也漸有大興之勢。
眾所周知,美國是個“車輪上的王國”,開車上班乃生活之必需,騎車則主要作鍛煉休閑之用,公路上很少見。另外,公路上自行車少,開車人也不會意識到自行車的存在,你要反潮流騎車的話,反而非常危險。我在九十年代中期在美國街頭騎車,竟還有開車人向我吆喝,大概覺得我行為異常吧。可是,這幾年,眼瞧著騎車的人越來越多。在我所居住的波士頓地區,公路上紛紛劃出專門的自行車道。西裝革履、褲腳綁緊、頂著個頭盔的騎車怪物,也見怪不怪了。
這不由得讓我想到中國,我國本是個自行車王國,很適合騎車,但我們似乎一直追求的都是越大越好的汽車。
人類學家早就說過,精英的生活習性經常被全社會不自覺地模仿。康納德·科恩這樣的人多了,人們哪怕多麻煩也要騎車秀一秀。在中國,精英階層缺乏發達國家精英階層的文化品味和社會責任,騎車只能被看作是貧困的標記,哪里會以此來炫耀自己與眾不同的生活方式?更何況,在這么一個媚富時代,大多數人的價值觀都追逐開車,擯棄騎車,城市交通的設計就越來越欺負騎車人。
其實,不論是開車,還是騎車,都是生活方式的選擇。為何美國出現“自行車復興”,而中國不可能?在一個社會,是否有足夠從容自由的心態來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表露自己的時尚理念,而不被社會價值觀和交通設計所左右甚至歧視,才是一個“富起來”的社會真正在文化上成熟的標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