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Jojo

第一次聽到Jojo這個名字，是在2010年9月27日。

面試時新上司說，公司里有個很厲害的摩羯女，四十多歲了，叫Jojo，中文名是許月珍。上司進公司很久之后，有次發現老板的所有電影里，都有一個叫許月珍的名字和老板并列在監制位置，于是問：“許月珍是誰？”老板崩潰道：“Jojo啊。”上司說，Jojo很厲害，除了做監制，還編劇過《金枝玉葉》系列、《見鬼》系列、《三更》系列。她這個人看上去有點兇，新小朋友們剛進公司時，甚至不敢和她講話，可是她人很好。

初到劇組，山寨里梯臺層巒，全組人被高原紫外線照得漆黑。同事指認Jojo給我認識，看到一個清瘦的背影，矮矮的個子，戴著頂牛仔帽，叉腰做指揮狀。那背影，像個女中學生。同事說：“她是男人來的。”看她有空的時候，我被引薦到跟前，簡單的握手寒暄，她禮貌地點頭，又急匆匆地到另一個地方。

關于她的傳說，是每個人都叫她太后。緣起上海松江拍攝某部巨制時，她領著一群保安對陣當地黑社會，拿著一個大喇叭沖黑社會喊話：“你們這些不講法律的人。”放下喇叭上前一步，低聲對黑社會頭領說：“你要不要臉……”

我按住跟過那部巨制的同事，要求聽細節。作為親臨現場的人，同事講得驚心動魄，“和黑社會對峙那一次，已經是第四次封‘城’。第一次，黑社會只是用一把大鐵鏈拴住了城門，制片把鐵鏈剪了，進去繼續拍。第二次，用鐵板把門縫焊上了，場務兄弟們用電鋸滋滋地剌開，推門進城。第三次，終于是被一摞鋼板堵住了門。Jojo這時帶了300個群眾演員，30個保安，兩邊有兩臺鏟車，Jojo站在中間，拿著喇叭開始對黑社會喊話。” 同事說，他當時腦子就懵了，覺得這個女人太牛逼了，從此不敢和她講話。

后來逐漸了解到，Jojo在1989年入行，20出頭時拿著場記板，在人群里躥來躥去。第三部片子開始做副導演，一做10年，日日拿著大喇叭和群眾演員怒吼，教小演員講臟話和吐口水。2002年，她編劇了《三更》和《見鬼》，那是我看過的最好的鬼片。近五六年開始做監制，老板提出很“飛”的想法，由得她作為執行者去撞墻。我目睹過在劇組里事事親力親為的她，連一張從北京開到太原的車油錢對不上都要過問，其余的，無需贅言了。

于是回看某年金像獎，頒最佳影片時老板、投資人和Jojo上臺領獎，前兩位爺發言后，老板拍Jojo的背兩次，連說兩次：“最辛苦的就是Jojo。”Jojo發言幾句，聲音略有顫抖，講完啪啦啪啦地自己鼓掌，退回后面，還是那個牛仔的站姿。鏡頭給了臺下的同事們，眼睛和鼻子都紅了。

我在這家公司3年，每年都有一部新戲開工。記得某次，一個臺灣同事在Jojo身后走，悄悄問香港同事，Jojo自己想不想做導演呢？香港同事答：“要做早就做了。”我在一旁聽著，心里的答案也是如此。可是，她去搞創作的話，誰來做監制呢？誰在這窮山惡水出刁民的地方，和黑社會“講數”？梳理一筆一筆爛賬？

從此知道，這個世界把才華、能力這些東西，分布得如此不均勻。平凡如我自己，貴在量力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