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顯整體性與獨特性的商幫史研究

寧波商幫是中國近代以來的一個最重要的商幫，在近代以來的經濟、社會發展中扮演了重要的社會中堅角色，對它進行全面系統的研究很有學術價值和現實價值。

寧波商幫史研究是一個不新不舊的課題。所謂不新，是指它已歷時百余年，從19世紀初就有關于寧波商人及其經商活動的記述；所謂不舊，是指它方興未艾，尚有不少的深入研究空間，且不說初期的有關記述，大多是關于寧波商人及其經商活動和經營方式方法的個案介紹，尚缺少學術研究性質和商幫視野，即便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開始進入研究高潮時期以后，雖然各種成果迭出，但是仍存在諸多局限和不足。張守廣就是在詳細回顧剖析近百年來國內外已有相關研究成果的基礎上，選擇自己的研究思路，設計內容結構，既利用整合前人研究成果，又開拓創新自己的獨到研究。綜觀全書，其獨到之處主要有以下三點。

一是突出整體性。張守廣指出以往的寧波商幫史研究存在6點局限和不足之處：1. 寧波商幫到底何時形成？形成的標志是什么？2. 寧波商幫在發展歷程中產生了一批具有代表性的標志性人物，如何評價和定位這些人物？3. 寧波商幫研究應該包含的地域范圍和時間跨度何在？4. 寧波商幫作為一個商幫群體，其獨特性到底何在？5. 寧波幫與寧波商幫等概念的規范問題？6. 臺灣及海外寧波商幫的研究明顯滯后。他把這些局限和不足之處作為自己的研究重點。這些重點內容，涉及寧波商幫的基本概念、形成和組織狀況、發展和變化過程、獨特個性，都是對寧波商幫進行整體性研究不可或缺的內容。同時，全書的結構布局以寧波商幫的產生、發展和轉型為基本線索，反映了張守廣著書的整體性研究視野。

竊以為，對商幫進行整體性研究，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是要把商幫的整體性因素和活動作為研究的核心內容。所謂商幫，最簡練的表述就是商人的地緣性群體組織，它的關鍵在于商（商人）與幫（群體組織）的關系，即一個地域的商人如何組織成幫，如何凝結出幫的精神；幫又是如何保護和培育商的成長和發展，如何維護幫的精神，這應該是整體性商幫史研究的核心內容。二是包含商幫的發展變化全過程和所作所為全景象，并在描述全過程和全景象中反映商與幫的關系及其演變。從本書的內容結構來看，在這兩個方面都有較多涉及，特別是對第二方面的研究，內容十分豐富。對第一方面的研究，雖然不如第二方面的意識明確和內容充足，但亦在各個方面有程度不同的論述。由此可言，本書對寧波商幫史的整體性研究具有開創性意義，體現了寧波商幫史研究的一個新臺階和新面向。

二是重視獨特性。張守廣所設計的重點研究內容第4點，即為探討寧波幫的“獨特性”，并且強調指出：“迄今為止，學術界在探討或論述寧波商幫的特征或特性的時候，多強調其創新、愛國、團結等，并以此數點為寧波商幫或寧波幫的特征。但仔細考察起來，其他商幫其實也不乏這些所謂的特征，并且同樣可以找出許多材料進行實證的羅列。因此，實業救國也好，勇于創新、團結也好，都不能簡單地拿來說是寧波商幫的特色或特征。”“歸納寧波商幫獨具的特色還需要一個學術研究的過程。”

張守廣的這一見解，應該說是符合現有商幫史研究的實際狀況的，也可以說是找準了寧波商幫史，乃至整個商幫史研究的軟肋和突破點。現有的中國商幫史研究，基本上處于一種封閉的各自為營狀態，即研究不同商幫的學者，各自研究自己所研究的那個商幫，基本不顧及其他商幫，因而影響到研究的角度和焦點，所總結出來的那個商幫的特征，許多都是各個商幫所共有的，難以揭示那個商幫的獨特性。對于商幫史研究來說，只有揭開各個商幫的獨特性，才能顯示中國商幫的真實面貌，才有更大的學術意義和現實意義。因此，揭示各個商幫的各自獨特性，無疑是目前商幫史研究的一個重點任務。

當然，各個商幫共有特性的提煉，也是商幫史研究不可或缺的，最理想的研究模式是共性和特性相結合的研究。由于商幫是一種商人的地緣性群體組織，從商與幫的關系來講，商的屬性是其共性之源，幫的屬性是其特性之源，無論哪一個商幫，都有共性和特性。它的成員都是商人，而商人都是經商之人，有共同的全員性基本價值觀和行為準則，如追逐利潤、維護利益、競爭市場、擴展營業等；它的組織范圍都是同一地域之人，有共同的地域性基本文化傳承、習俗作風和謀生途徑。共性和特性相結合的研究，不僅是考察某一商幫的商幫共性和獨有特性的各自表現，而且要揭示兩者的關系及其特點，如商幫共性在不同商幫中各有什么獨特表現？不同商幫的特性如何體現了商幫的共性？

然而，要真正找到某一商幫的獨特性，僅對這一商幫進行封閉性研究是不夠的，還應該開展各個商幫的比較研究，在比較中發現某一商幫的獨有特征。對于這一點，以往的商幫史研究涉及較少，而張守廣則有所涉及。他說：“寧波商幫與明清時期的所有商幫一樣，在倫理精神方面，儒家價值觀占有絕對的優勢地位。”“盡管如此，清代寧波幫商人與同時期其他地域商幫群體相比較，仍然有鮮明的特點。這種特點首先表現在寧波商幫的海商特征上。寧波船和沙船自不必說，寧波幫商人經營的其他幾乎所有主要行業，如錢莊業、民信業、海產業等也無不與海商、與沿海海上貿易有莫大的關系。其次是寧波商幫到鴉片戰爭前尚處于快速發展和上升時期，顯得生機勃勃……由于徽商已經衰敗，寧波商幫在中國地域商幫中實際上已經成為與山西幫、廣東幫并駕齊驅的主要地域商幫群體之一。其三是寧波商幫將自己的發展主要建立在商品經濟發展的基礎之上，而不是依賴官府給予的某種特權。寧波商幫的海商特征使其在明清時期屢受限制甚至因打擊而遭受重挫，一旦這種封建壓制、限制因素被削弱，寧波商幫勢必進入一個迅猛發展的新時期。”

他又將寧波商幫與廣東商幫派進行比較，認為19世紀80年代之后，在上海的寧波幫買辦勢力超過廣東幫的原因：“首先，寧波商幫在上海的經濟實力和影響總體上強于廣東商幫。”“其次，在沿海（尤其是北洋航線沿海）地區和長江流域，寧波幫商人早已建立了龐大的商業網……在資金調度、商貨購銷、運輸、商情傳遞，甚至語言、習俗等方面，寧波幫商人都遠勝于廣東幫商人。此外，寧波幫商人同鄉觀念很重，因而寧波幫買辦常能著力培養鄉幫買辦勢力。”“隨著上海等口岸的迅速興起和寧波幫買辦的顯著發展，寧波幫進出口貿易商很快就在許多進出口行業中超過廣東幫商人。”張守廣的這一論述，不管其是否完全符合歷史事實，也不管其論述是否充足，分析是否到位，但它探索寧波商幫獨有特性的用心和努力，無疑是值得稱道的，是具有創新意義的。

此外，張守廣還注重細節研究，對寧波商幫的地域文化特征、組織源流，以及代表性人物、關鍵性行業、標志性企業、典型性事件，都有比較詳細的考察，增加了不少新鮮內容，既充分利用和整合了前人的相關研究成果，也發掘了不少新的資料。這種細節研究，不僅能使人們更多地了解寧波商幫的歷史，而且從細節中顯示了寧波商幫的特性所在。

寧波商幫是中國近代以來的一個最重要的商幫，在近代以來的經濟、社會發展中扮演了重要的社會中堅角色，對它進行全面系統的研究很有學術價值和現實價值。本書雖然不無缺陷，但仍可謂是迄今為止有關寧波商幫史研究中內容最為完整，視角最為新穎，分析最為深入的，具有啟發性意義的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