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形色色的博物館,就像一間間沒有教室的學堂,投影下影影綽綽的畫面,講述風起云涌的過往。
早在2010年CRI國際在線的訪談中,作家趙玫便吐露過她想寫一本關于博物館的書的愿景,總在行走、總在變化的她,每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都會去看看當地的博物館,希望以這樣獨特而不失優雅的方式記述她所走過的路途,交付她對世界各地博物館的深情和曾經生活在那個年代的大師的敬慕。時隔三年,一本凝聚了她二十多年旅途點滴的《博物館書》在沉淀過后便以這樣優雅的姿態為我們展開一場不曾深諳卻悄然縈繞在她腦海多年的紙上文化之旅。
《博物館書》采用中國古籍“裸脊”的設計方法,書脊上的圖案組成“MUSEUM”的字樣,和書的題目相互呼應,在細節處體現設計者的巧思。書的每一章節前的紙張是深棕色,上面勾勒出這個章節所介紹博物館的地圖。紙張背景和插圖均為淺卡其色,微微泛黃,帶著歷史的厚重與滄桑感。這樣的背景配以介紹的文字,讓人仿佛在作者的指引下,順著地圖游覽世界各地。在如此優雅的裝幀氣氛中,開啟一段紙上博物館之旅,確實別有一番興致。
憑借作者對文字的隨心使用,我們跟隨她走遍亞洲、歐洲、美洲;造訪了波士頓藝術博物館、芬威院、羅德島的“大房子”,路易斯安那州的“玫瑰莊園”;“會見”了肯尼迪、加德納夫人、赫斯特、亨廷頓……在作者刻意打亂順序的游蹤之外,我看到的是自由流暢的表達。不以時間為限定,她嘗試著讓讀者從任何時刻任何一頁都可以走入她的記憶與情景。每一個章節都可以獨于體系之外呈現,那些故事相互獨立卻又相互關聯,看完之后能夠讓人得出驚人一致的印象,看到作者不著痕跡卻又筆力千鈞的描摹,也提供了我們一個與世界文學藝術對話的可能。每一個故事都籠罩著作者濃郁的情緒成分,她將自己對福克納、杜拉斯、海明威、梵高等一眾文學、藝術巨匠的解讀通過文字的獨特感覺與詞匯的精妙搭配慢慢滲透出來,讓人無法躲避。倘若想進入她的世界一窺究竟,便必須進入作品所營造的氛圍,讓情緒充分醞釀以面對博物館內曾經上演的真切畫面;那些奇特人生經歷的哲思,那些獨一無二的愛情背后,那些永不停息的激情與追問,那些風浪過后的平淡生活……博物館陳列的不只是故人的器具與影像,更彌足珍貴的是曾經活躍于其中的大師們深邃的思想、崇高的精神、美麗的靈魂與超人的心智……我們在作者對博物館的復述與描摹中,獲得與先賢心靈最高程度的契合,而對歷史的回望與反思過程中,亦有一種別樣的深刻。
書中有一章是講述法國作家瑪格麗特·杜拉斯域外文學創作點滴的故事——《在孟買,她的名字叫加爾各答》。有別于其他章節中明確的時間、人物與地點,這一章并沒有一個明確的地點,因為整個孟買就是一個沒有邊際的、行走著的博物館,陳列著杜拉斯文學創作的點點滴滴。作者喜歡杜拉斯是眾所周知的,她從創作伊始便始終如一地熱愛著那個終其一生以激情寫作征服了世界的杜拉斯。作者在孟買的街道中體味杜拉斯想象中的加爾各答,竟也能像她那樣仿佛真的看到了那座城市的影像。我也曾粗略讀過小說《愛》《勞爾之劫》《副領事》《恒河女人》以及《印度之歌》……那些似曾見過又似是而非的迷蒙影像:建筑分割出的長短街道、炎熱的天氣、惡濁的氣味和四處爬滿的苔蘚……杜拉斯用筆自己描摹了一個印度,而作者追尋的便是“杜拉斯的印度”,這一切,本身便是一種錯位。杜拉斯地理的偏誤,在虛實之間交織了所有的故事,“以至于地理上的加爾各答都不再是加爾各答,唯有杜拉斯描述的加爾各答才是真是并且魅力四射的”,作者按著杜拉斯疊印在她腦海里的地圖尋找,后來,當真踏上了印度的土地。
從奧克斯福小鎮上的福克納故居,到基韋斯特島上海明威經常喝酒的“邋遢喬酒吧”;從霍桑故鄉薩勒姆小鎮“七面山墻的房子”,到華盛頓大屠殺紀念館內的“丹尼爾小屋”……形形色色的博物館,就像一間間沒有教室的學堂,投影下影影綽綽的畫面,講述風起云涌的過往。那些名人那些掌故無論時空都與我們相去甚遠,但在作者優雅的娓娓敘述下,仿佛所有悠遠的歷史與不朽的人物都從書卷中栩栩立起,讓我們身臨其境那些風起云涌的往昔,聆聽那些異乎尋常的故事。每一行文字于作者而言都是故地重游,對我們而言,則是一個探尋那些失落名家風韻的契機,于是便也興致盎然地跟隨著她,從有形的建筑與無言的山河中,體味人物的命運與歲月的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