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偵探小說是一種重要的類型小說,深受廣大讀者喜愛。論文通過個案分析的研究方法,回顧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頗有影響的中國本土偵探小說《霍桑探案》系列的創作與出版歷程,總結其特色與成功經驗。
[關鍵詞] 暢銷書出版 偵探小說 霍桑探案 本土出版
[中圖分類號] G236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5853 (2013) 04-0106-05
[Abstract] Detective novel is one of the important genre ones, which are popular among mass readers.Case analysis in the main study ways in this essay, by reviewing the writing, publishing process of indigenous detective novels Adventure of HuoSan collection. In the end, some characteristics and successful experience are summarized.
[Key words] Bestsellers Detective novels Adventure of HuoSan indigenous publishing
偵探霍桑的故事自1914年上海《新聞報》副刊上的《燈光人影》亮相以來,已經歷將近一個世紀的時間,見證著中國現代化的歷程,伴隨了幾代中國人的成長,創造了中國出版史上的一個奇跡。現在的霍桑不僅活在一本本再版的圖書當中,也活在網絡空間的一次次點擊下載與瀏覽中。時至今日,程小青筆下的霍桑仍為人們津津樂道。他的機智勇敢、文武全才的形象給讀者留下深刻印象。他有膽有識、剛正不阿,運用法律與聰明為民探案,具有冒險和勇敢的精神,仿佛亂世中的“救世俠”[1]。有讀者回憶昔日在上海東方圖書館借閱書籍時,翻得最爛的書里面就有霍桑探案小說。在當時,有許多追捧“霍桑”的“霍迷”,很多讀者常寫信給報刊編輯稱贊霍桑。作者本人也經常接到霍桑的知己們——讀者來信,數量上“‘積紙盈寸’,而且是‘盈尺’而有余”[2]。曾經有作者在《紫羅蘭》上寫了一篇游戲之文,講述三星黨和霍桑作對的故事,由此激起了中西女塾中學生的不滿,聯名寫信給刊物主編要求更正故事,結果該故事的作者不得不順應讀者要求改了結果,讓霍桑成為勝者[3]。有讀者回憶自己年輕時因為家境清貧,常常不顧店員的嫌惡,去書店蹭書看,看得最津津有味的書里就有程小青的《霍桑探案》。“程小青的偵探小說很多,但小說的主人公始終是神探霍桑和他的搭檔包朗,這兩人給我印象很深。加上小說的情節緊湊,環環相扣,一旦翻開便忍不住要看到結局,這也是偵探小說最初教給我的寫作秘訣”[4]。還有讀者說自己雖然還談不上是“霍迷”,但自小讀過不少霍桑探案小說,有時也曾為此廢寢忘食,非要到水落石出,浮一大白,方肯釋卷[5]。
1 跨越一個世紀的出版傳奇
程小青的原創作品主要是霍桑探案系列。民國時期除了一些單行本外,主要有三個結集叢書版本:20年代末到30年代初,上海文華美術圖書公司出版的《霍桑探案匯刊》,共計12冊;《霍桑探案外集》6冊,1932年7月由大眾書局推出,收16篇,書前有范煙橋、顧明道序,著者自序;1942年至1945年間世界書局陸續推出讀者面較廣的《霍桑探案袖珍叢刊》,30冊,收73篇。以上三種版本都有再版。以世界版為例“其中行銷較多的有幾種,有重版至八九次……”[6]20世紀80年代開始到2002年,群眾出版社、吉林文史出版社、中國文聯出版公司、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先后推出了經修訂后整理出版的《霍桑探案集》。雖然時至今日,已經較難統計其發行量,但從其再版率不難看出該書系巨大的讀者量和其受歡迎程度。
霍桑故事透出了濃郁的現代滬上氣息與情調,各種細節描寫具體而微,讀者在經歷了一番驚心動魄的神游之后,不僅獲得了娛樂,更是了解了新興都市生活的方方面面,開闊了眼界,獲得了新知。這種讓作品自己說話的方式強于任何一個組織或黨派的宣傳說教。對當時還是一個孩童的讀者陸文夫來說便是如此:“這套書我小時候曾經部分讀過。我覺得偵探小說對培養人們的正義感、邏輯力,啟迪智慧,養成堅韌的性格等等都是有作用的。”正是作品的這種感染力最終促成了他時隔多年后幫助作者再版該書[7]。
霍桑探案的讀者輻射面非常廣,不僅有當時滬文化區域的讀者,還有來自全國其他地方的讀者;讀者身份各異,有學生、工人,也有小職員、學者、教授等。21世紀的今天,霍桑故事從印刷版的書籍變成了有聲書,還走上網絡空間,不少推理小說網站仍然在介紹程小青的作品,很多小說下載網站也提供霍桑探案集的下載。
作品的力量一方面來自作品本身的內涵與價值,另一方面則來源于其傳播所依賴的媒介的選擇和互動。霍桑探案系列的成功,首先基于一個好故事的基礎:合情合理的分析,絲絲入扣的情節,以及濃厚的正義感和人情味。其次則在于該書出版運作的成功,就如好茶須有好水,茶香才能四溢。要言之即其在于本土化創作與出版的成功。而這種經驗,對今天的出版界仍富啟發性。
2 立體化的商業出版與推廣
偵探小說是20世紀初伴隨中國現代化的進程,在都市化與商業化的環境中發展起來的一種類型小說樣式。類型小說是“特緣時勢要求”而產生的一股創作潮流(魯迅語)。它們在題材選擇、結構方式、人物造型、審美風格等方面有著比較定型的類型化傾向,讀者對其有著固定的閱讀期待。言情小說、官場小說、教育小說、偵探小說、心理小說、戰爭小說、俠義小說等都是常見的類型小說樣式。以波瀾起伏的推理情節為內核的偵探小說是20世紀二三十年代較受讀者歡迎的類型小說。清末民初社會結構巨變,都市的建立,使得大批曾經祖祖輩輩生活在農村的民眾進入城市,成為新興市民。而1919年的五四新文化運動對科學民主精神的提倡,以及歐風美雨對民眾的洗禮,使民眾對幾乎無所不能的偵探形象格外熱愛與崇拜。市民們需要一個在現代都市環境里仍能揭露黑幕、除暴安良、彰明正氣的新時代大俠。這位大俠一方面需要具備傳統的俠義精神,同時又能夠適應工業化與商業化的現代民族國家的需要。自1896年上海《時務報》首次譯介柯南·道爾的四篇福爾摩斯探案故事以來,偵探小說成為承載西方精神的通俗載體受到大眾讀者的喜愛,也得到諸多有識之士的肯定和推動[8]。經過十多年的翻譯與學習,一個中國人自己的福爾摩斯在讀者迫切的閱讀期待與多年來作家創作累積中,在一位自學成才,從翻譯英美偵探小說走上創作之路的作家程小青的筆下誕生了。
2.1 從報紙到銀幕
類型小說通常具有時尚性的特點,是與時俱進的產物。所以偵探小說的發展需深度依賴于媒體的發展,媒體是其發展的助推器。而彼時的上海作為遠東第一大都市,人口密集、工商業繁華、租界林立、幫會叢生……社會的復雜性和開放性為本土的偵探小說創作與出版提供了必要的條件與充足的閱讀人口。以霍桑探案觀之,霍桑首先以單個的故事出現在報紙上,1914年載上海《新聞報》副刊《快活林》上的《燈光人影》,1918年至1919年間在《先施樂園日報》上連載霍桑的單篇故事。從1919年開始又陸續刊登在當時頗受市民讀者歡迎、行銷量極大的鴛鴦蝴蝶派的刊物《小說月報》《禮拜六》《游戲世界》《小說世界》《偵探世界》等刊物上。與此同時,借助報刊的即時、快捷的宣傳優勢,隨著霍桑形象的逐步成熟,商務印書館在1920年6月推出書名前印有“東方福爾摩斯探案”宣傳語的《倭刀記》。其后上海的華亭書局、大東書局、社會新聞社、大眾書局等相繼推出收錄了不同霍桑探案篇的小說集。由于霍桑故事的影響力,霍桑從文字開始走向當時最時尚和新型的大眾媒體:銀幕,1932年海巖影片公司將《江南燕》搬上了熒屏。1941年《雨夜槍聲》(又名《舞后的歸宿》)由金星影片公司出品,進一步擴大了霍桑的讀者的覆蓋面和影響。此時,霍桑的名聲雖然已在上海影響甚大,但其作為一個完整的故事系列,在全國范圍內的輻射與影響不得不歸功于世界書局的出版運作。
2.2 世界書局的營銷策略
世界書局是民國時期著名的暢銷書出版社,經營靈活,行銷網點遍布全國。書局總部設在上海,先后在廣州、北京、漢口、奉天等地設立分局22處,并在蘇州、杭州設過編輯分所,在贛州、長沙、邵陽、重慶等地設立出版分部。早期主要出版各類通俗讀物,張恨水的言情小說《春明外史》《金粉世家》,不肖生的武俠小說《江湖奇俠傳》《近代俠義英雄傳》,程小青的偵探小說《霍桑探案》《福爾摩斯探案全集》等,均在該局出版[9]。營銷形式多樣,有書有刊,互動經營,形成一個立體化營銷鏈條。旗下期刊有:《快活》旬刊、《紅雜志》周刊、《紅玫瑰》周刊、《家庭雜志》月刊、《偵探世界》月刊等。覆蓋不同興趣的讀者,或為你儂我儂的言情,或為蕩氣回腸的俠義,或為驚心動魄情節的偵探,或為新時尚的了解,等等不一而足。為吸引不同讀者群,世界書局還推出了通俗小說的圖畫版,出版了《三國志》《水滸》《西游記》《封神榜》《岳傳》《火燒紅蓮寺》等連環圖畫書。在前期通過通俗圖書打開市場后,世界書局開始進軍教科書市場,為改善和提升自身品牌價值,采用副牌經營策略,以適應潮流,應付環境。在出版通俗書籍時,用廣文書局、普益書局等名稱;用廣州共和書局、廣州世界書局等名義,配合當時形勢出版宣傳性小冊子,如《農民協會問答》《三民主義淺說》,以及民眾教育讀物《工人課本》《農民課本》《婦女課本》《民眾課本》等[10]。
世界書局的老板沈知方極具商業嗅覺和市場眼光。早在1920年代,沈知方就看到了偵探小說誘人的出版前景,創立了中國第一本專門的偵探雜志《偵探世界》,請程小青主持,霍桑探案遂以系列的面貌呈現在讀者面前。書局旗下的《紅玫瑰》(前身為《紅雜志》)從創刊以來,也長期設有偵探故事專欄,近代偵探小說文壇上其他著名作家如俞天憤、孫了紅、趙苕狂等人都是其主要作者。到1946年,世界書局又推出了程小青主編的《新偵探》雜志。
沈知方為了爭奪市場,除給販賣同業優厚的回傭及降低折扣外,還用模擬大贈品來吸引讀者。強效的廣告宣傳及各種創新性的營銷手段的運用,是世界書局的書籍能夠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取勝的重要原因。通過大力的宣傳,扶持了張恨水、不肖生、程小青等一批暢銷書作家[11]。另外,世界書局為打開局面,擴大影響,采用了獨家代理的做法,和作者程小青簽訂合同,希望將包括霍桑探案在內的所有該作者的著譯作品統一交給書局代理[12]。通過這種方式解決版權,壟斷市場,雖然這一做法并沒得到作者的認可,但從事實上看,作者卻仍與世界書局保持了長期合作,形成互相依仗的關系,為其編譯了大量小說和創作新的霍桑探案故事。
新文化運動之后,各大書局都開始相繼推出國語書籍。1923年程小青在《游戲世界》上發表了用新體創作的短篇小說《孽鏡》[13],開始了白話文寫作的自發嘗試。1930年左右世界書局要求作者將前期翻譯的中華書局版《福爾摩斯探案集》以及續寫的作品改為白話文,加新式標點出版[14]。作者的創作也在不同程度上受到的語體變化的影響,對新語體寫作的認同日益加深,走上了有意識的自覺性新語體寫作之路。他將前期的文言作品,如《倭刀記》(《血匕首》)《江南燕》《無頭案》《角智記》等陸續改寫為白話文,文筆明潔流暢,敘事通俗易懂。作者后期的創作也逐漸以白話為主。這種語言上的變化也為霍桑探案帶來了新的歷史性機遇,為其長盛不衰打下了基礎。
在書籍出版樣式上,世界書局在1942—1945年將霍桑故事以小開本系列的方式全線推出。文華版和大眾版的霍桑探案都是32開本,世界書局改為50開本,因而稱之為“袖珍叢刊”。《霍桑探案袖珍叢刊》選用了程小青74篇偵探小說,計有30冊,有柳存仁、胡源山、陳蝶衣、姚蘇鳳等人的序言,一共280萬字,成為收錄最全面、影響最大的霍桑故事叢書版本。并且由于袖珍叢刊價格低廉,擁有更為廣泛的讀者群。出版市場上流傳的霍桑探案故事不下80篇,共計300多萬字。從小說規模上已超過了柯南·道爾的福爾摩斯系列[15]。至此,私家偵探霍桑通過報紙、雜志、圖書的持續、互動的刊載與推介,讓無數讀者傾倒,培養了眾多“霍迷”。作者本人亦被后人譽為“中國偵探小說宗匠”[16],成為中國偵探小說家第一人[17]。
3 成功的品牌植入
西方的偵探小說通過翻譯進入中國以來,不乏以編創中國自己的杜賓、福爾摩斯、波洛、羅森亞瑟為己任的作家,也涌現過不少原創的偵探故事,如葉黃夫婦偵探、李飛探案、胡閑探案、大頭偵探、徐常云偵探等等。在國內發行時間最長的《大偵探》雜志上,幾乎每期都有新人新作,尤其到了后期原創作品數量大大超過了翻譯作品,但大多曇花一現,反響平平。而霍桑故事則一枝獨秀,縱橫江湖數十年,成為家喻戶曉的明星。這在很大程度上源于霍桑探案中的品牌植入。
3.1 品牌植入內容
霍桑形象由一系列讀者熟悉的品牌構成:探案時的正裝總是國產灰色法蘭絨的西裝[18],休閑時穿著國產白帆布褲子,江西白萬載夏布的襯衫,系著藍地白星的孔雀牌領帶[19],常穿的拖鞋要么是溫州出品的細草織花條紋的拖鞋[20],要么是寧波出品的草拖鞋[21],梳頭用的是黃楊木梳[22],刷牙則用雙十牌牙刷,江西出品的五彩花鳥漱口杯[23]。他的搭檔包朗常穿著的單西裝是淡灰色國產嗶嘰的,天氣冷的時候,則外加章華出品的薄呢外衣[24]。再以故事中的男子抽煙細節為例,通常而言,霍桑和包朗只抽國產的“白金龍”紙煙,警廳探長汪銀林以及一些上流社會的人士則只抽雪茄,而留美歸國的時髦男青年們如徐之玉、謝敬淵抽的是美國產品吉士牌紙煙[25]。時髦女子則抽茄力克牌紙煙[26],僅僅是品牌上細微差別,各自的階層出身以及個性品位就躍然紙上,完全無須過多的說明和描述。而這些品牌都是在當時為都市生活的大眾們所熟悉的事物,對一個從未到過上海的外鄉人而言,一個真實的大都市就活在這一個個具體的品牌里。
通過這樣的品牌植入,在程小青的筆下,構造了一個隱藏在跌宕起伏情節背后的公平和正義的世界:一個穿著國產的品牌的人通常是一個充滿正義感、愛國和進步的人士,他們的命運雖然曲折,面前困難重重,但最終都能死里逃生、獲得解脫。例如時髦女子陶小姐雖然是兇手,但在出場時足上一雙淡藍色帆布的陳嘉庚平等鞋就預示著這個兇手是一個為民除害、伸張正義的愛國義士,不應受到懲罰和制裁[27]。一個涂國產的西施牌生發油的男子,雖然開始有兇手嫌疑,但實際上會是個有正義感的人士[28]。一個滿身舶來品的人則常常是追逐名利、心地不正、作風欠佳之人,最后的結局常常以慘死告終。例如《紫信箋》中的被殺者就是一個閑居安享的紈绔。《案中案》里絕望畏罪自殺的流氓闊少孫仲和也是明證。一個品牌雜糅、中西混搭的人則常見在一些暴發戶身上,他們沒有做人的原則與底線,目光陰郁、唯利是圖,最終也在劫難逃,例如《血手印》中最終因黑吃黑被殺的皮貨商人王得魁[29]。
3.2 跨界品牌植入
透過這樣的品牌細節,讀者在不知不覺中認知到虛構人物霍桑的真實性,他就生活在我們之中,又超越了普羅大眾,幫我們實現在現實中不可能達成的理想。通過這樣的品牌植入的潛移默化作用,成功完成了故事的本土化移植與培育。這種功力和作者長期浸染在媒體不無關系,作者本人不僅是報刊的作者、主編,也是圖書的作者,還是電影的編劇,這樣多重的職業角色,讓作者極具媒體敏感性,在有意無意間將商業品牌滲透到自己寫作中。
電影是19世紀末產生于美國的一種新媒介,以其動態性和直觀性大受歡迎,看電影亦成為現代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作為一種來自西方的新技術與娛樂樣式,也成為國人建構現代社會,打造公共領域的重要手段。霍桑和搭檔包朗都有著共同的到電影院看電影的愛好,通過看電影,或者是消閑,或者放松精神,或是領悟人生,或者提振精神。霍桑用自己的行動給廣大讀者作了這種現代生活的示范。現實生活中的作者也是身體力行者,以自己的行動倡導新生活。1927年蘇州尚未電影院,為讓一般民眾也看上電影,他和幾位好友聯合出資,建立了“公園電影院”[30]。同時,作者通過電影本身的信息,委婉傳達了作者的愛國宣言。1896年至20世紀二三十年代,雖然外商在中國電影市場占據了壟斷地位,但我國的電影事業方興未艾,出現了一大批優秀的電影和電影人。霍桑主要看的電影都是國產電影,電影院也是典型的國產影院,如中華電影院、大上海電影院、光明電影院,看的也是《為國犧牲》[31]一類的國產片。
作者不僅將電影作為一種新生活的時尚介紹給讀者,同時還將一些在映的影片植入到故事中。例如在《白衣怪》[32]中,作者將1931年自己當綱編劇、由友聯出品的影片《舞女血》 放入霍桑日常生活中,成為探案過程中偵探和他的搭檔放松的手段。虛擬與現實結合得天衣無縫,成為推動故事情節發展的有機組成部分,在一定程度上也給現實中的電影《舞女血》作了無聲的廣告宣傳。
這些典型的內容品牌植入方式,在中國圖書出版史上是一種自發的先鋒性嘗試,是圖書商業化與市場化的產物。但在這里值得一提是,雖然這種現代媒介營銷手段,固然受當時濃厚的商業氛圍與都市生活的影響,然而這種植入的根本動機不在于從中獲得什么商業利潤,主要來源于作者本人的愛國熱忱與民族大義,秉承了作者借霍桑之口說出的一貫的理念與主張:愛國從小事做起,從愛用國貨做起。
……原來那時我們的國家處境真可憐,受足了人家的欺辱,而執政者卻不敢哼一聲,只能由老百姓用抵制他們的劣貨的辦法來對抗。可是偏偏有一些奸商,只知自己發財,別的什么也不管。盡管愛國的老百姓大聲疾呼:不買劣貨,不買劣貨!可是奸商們不但黑了良心,連耳朵也給塞住了,他們依舊大販其劣貨,企圖渾水摸魚,趁機多撈一把。于是愛國少年在專販劣貨的茂昌洋貨行門前,丟擲了一個炸彈,這才引起他們的恐慌。(《案中案》)
……當時一些所謂上流人的家里簡直大半都是舶來品的天下!盡管多數人大聲疾呼:用國貨、用國貨,可是這些上流人卻充耳不聞,還是以用外國貨為榮!(《活尸》)
作者在實際生活中也處處踐行著霍桑的愛國之理念,他本人自九一八事變后,就不許家屬買日貨;在營建望星橋的住宅時,也堅持使用國產木料和中式黑瓦[33]。
綜上所述,霍桑探案系列的成功,有各個層面的因素。但最不可忽視的是滲透于作品深處的一種情懷和精神,作家借媒介傳達的不僅是一個令人喜聞樂見的故事,更是自己的一個英雄夢想和信仰。對大部分普通人而言,真實大半不存在于羅摩衍那的故事、莎士比亞的戲劇或是《紅樓夢》里,也不在《圣經》《論語》或是《原富》《資本論》,或是哲學著作中。真實就是兵荒馬亂、天地不仁;真實還是黑暗的街道、擁擠的人群,就是匆忙、陳腐和荒涼。程小青為我們從苦難和浮華的都市中去尋找他心目中的英雄,霍桑有著普通的肉身,穿著源自孔孟的古老文化的外衣,內里裝著用西方自然科學新知新釀的開啟民智的藥酒,奔走在上海的大街小巷上破解一個個撲朔迷離的案件,還清者以清白,還惡者以懲罰,以微薄之力維系亂世的公道人心。這就是程小青帶給我們的屬于中國現代社會的“英雄”。這個現代的都市英雄借助現代媒介的力量在每個讀者的心田上騰挪跌宕,并將繼續透過新的媒介活在一代代的讀者心中。
注 釋
[1]鄭逸梅.人壽室憶往錄:偵探小說家程小青(大成,第133期)[M]// 味燈漫筆. 蘇州:古吳軒出版社,1999
[2]范伯群.中國小說偵探宗匠[M].南京:南京出版社,1994:13
[3]程小青.偵探小說的多方面.霍桑探案(第2集) [M].上海:上海文華美術圖書館公司,1933,見姜維楓.近現代偵探小說作家程小青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238
[4]金濤.程小青的《霍桑探案》[N].科學時報,2011-10-20
[5]范伯群.論程小青的《霍桑探案》[M]//程小青文集(一).北京: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86:1
[6][12]鄭逸梅.程小青和世界書局.清末民初文壇軼事[M].上海:學林出版社:252,250
[7]陸文夫.心香一瓣.程小青文集(一)[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1986:1-5
[8][15][17]姜維楓.近現代偵探小說作家程小青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26,56,56
[9]王建輝.出版與近代文明[M].開封:河南大學出版社,2006
[10]朱聯保.近現代上海出版業印象記[M].上海:學林出版社,1993:141
[11]王余光,吳永貴.中國出版通史(民國卷)[M].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2008:281
[13] [30] [33]胡時濱.程小青生平和著譯年表[OL].[2010-05-25].http://www.hzwhlyh.cn/showart.asp·art_id=454
[14]鄭逸梅.程小青和世界書局[M]//鄭逸梅筆下的藝壇逸事.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02:251
[16]范伯群.中國小說偵探宗匠[M].南京:南京出版社,1994:11
[18][27][28]霍桑探案袖珍叢刊之十五·白紗巾
[19] [20][23]霍桑探案袖珍叢刊之二十一·案中案
[21]霍桑探案袖珍叢刊之二十六·斷指團
[22]霍桑探案袖珍叢刊之三十·黑地牢·王冕珠
[24] [32]霍桑探案袖珍叢刊之八·白衣怪
[25]霍桑探案袖珍叢刊之二十·活尸
[26]霍桑探案袖珍叢刊之二十·活尸,霍桑探案袖珍叢刊之二十一·險婚姻
[29]霍桑探案袖珍叢刊之二十九·血手印
[31]霍桑探案袖珍叢刊之六·恐怖的活劇
(收稿日期:2013-0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