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事情做到完美

靠手藝撐起一個家

父親是個木匠，原本那些呆頭呆腦的板材，經(jīng)他那雙粗糙、看似笨拙的雙手?jǐn)[弄后會變成衣柜、書櫥、茶幾……雖然父親從事的不是什么高薪職業(yè)，但他從沒讓我在物質(zhì)方面受委屈。

父親一直過著朝六晚五的生活。每天吃晚飯時，他都是咧嘴露牙笑著進餐的，所以以前我從不覺得父親工作辛苦，直到那天我親眼看見他工作的場景，認(rèn)識才改變。

5月，天氣熱得人們只能穿襯衫。父親工作的小房間里到處都是木屑，我剛進門就覺得有點呼吸不暢。父親順手打開刨木機，里面的刨花源源不斷地飛出，很快就落滿一地！父親大概覺察出我的驚訝，于是憨憨地說：“這工作……它就這樣。”接著，父親挽起袖口，似乎費了挺大的勁才把橫在地上的厚重的木板豎起來靠在墻上。然后，他拿著墨斗靠近木板熟練地彈線，一條條漆黑的筆直的墨線便安分地站在父親讓它們站的地方。接下來是計量，只見5B的木工鉛筆和長尺在父親手里不停旋轉(zhuǎn)舞蹈。標(biāo)好所有尺寸后，父親開始用鋸子開料。因為斷裂處粗糙，尖利的木刺很容易劃傷手，父親便操起刨子將表面刨平……待所有的基礎(chǔ)步驟完成，已初具形態(tài)的木板就靜候父親拼裝了。父親用氣槍打釘拼裝那些木板。由于氣槍的反沖擊力很強，打釘時他總是皺著眉咬著牙右手緊緊握住氣槍。同時，左手也不能閑著，必須伸出兩個手指幫助固定木板，為避免受傷，手指還不能離氣槍口太近，這真是有難度的操作。等一塊木板固定好后，父親就彎腰去撿第二塊木板，然后第三塊……直到完成整個作品。開工不久，父親的襯衫就濕透了，可他似乎毫不知覺。

這天父親做的是書櫥。到傍晚時分，他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接下來只需交油漆工上漆。忙了一天，父親也該回家了，和他一起收拾好工作場地后，我就直奔樓下的車?yán)铮宪嚭笞蟮扔业染褪遣灰姼赣H的身影。正想再上樓探個究竟，卻看見父親過來了。我有些焦躁，便問：“書櫥不是早就做好了嗎？”父親抱歉地看了看后視鏡里的我，說：“嘿，跟漆工師傅說了些事。”我就問：“爸，上漆不是不歸你做嗎？”父親頓了頓，一邊打方向盤一邊解釋：“那是東家的女兒要用的書櫥，小孩子嘛，總是喜歡新鮮，你不也一樣？我讓那漆工師傅不只是單純地上色，還要畫上些孩子喜歡的東西，最好能顯得有書香味。不能只想著快些完工快點回家呀，你既然著手做這件事了，就一定要把它做好。你對學(xué)習(xí)生活也要有這樣的態(tài)度，把事做完美了不是更好嗎？”

東家搬家請客那天，父親被邀請去，我也跟著去了。我聽見東家喜氣洋洋地對父親說：“我家那些客人呀，一進屋就說你這木工做得好。”我看見父親不住地搓著雙手，笑著說：“過獎，過獎……”

寧愿委屈自己

六七月是楊梅、桃子成熟的時節(jié)，那些日子，父親每天要挑四五擔(dān)的梅、桃下山。傍晚回到家，因為太累他倒頭就睡。每次他專挑有點爛的梅、桃吃，我總在一旁不安地說：“爛的會吃壞肚子的。”而父親繼續(xù)大口嚼著，含糊地說：“爛掉的不能拿出去賣，如果不吃掉太可惜了，再說，這些都是掉到地上摔壞的，不吃爛的部分就行了。”

父親一直留干凈利落的板寸頭。去年他買回一部剃發(fā)機，我問為什么要買這玩意，他笑笑說：“讓你當(dāng)理發(fā)師，練練技術(shù)唄。”之后，只要看到父親的頭發(fā)長過一寸，我便充當(dāng)他的私人理發(fā)師，為他剪頭發(fā)。而我不在家的日子，就由母親代勞替父親理發(fā)。有時父親不想麻煩我們，就自己給自己理發(fā)，由于不順手且技術(shù)不嫻熟，將頭發(fā)剃得長短不一。我見了捧腹大笑，父親便也跟著笑。后來有一次，我給父親理發(fā)，趁他去洗發(fā)的時候，母親過來跟我說：“你爸他呀，雖也愛面子要漂亮，但總覺得頭發(fā)長得太快，一次次跑去理發(fā)店剪既浪費時間又浪費錢。他說，給他理發(fā)的錢還不如用來給你剪新發(fā)型，你這個年紀(jì)的女孩是最愛漂亮的。他說自己快50歲的人了，沒必要那么講究，自己在家理一下就可以了。”父親永遠(yuǎn)將最好的東西給我，他自己什么都能將就。

為我擋風(fēng)送暖

讀中學(xué)后，我一直住校。那次回校前，我走得匆忙沒多帶衣服。不巧周一突然降溫，我心想這下糟了，要凍感冒了。

下午放學(xué)鈴響過后，坐在窗邊的我開始整理書包，卻突然感覺自己落進一大片陰影里，抬頭向窗外一看，又驚又喜：父親提著一個大袋子，孤零零地站在教室外的窗邊。我們目光對接后，他朝我笑笑，心疼地說：“冷吧？怎么不多帶點衣服。我給你拿了幾件毛衣和外套。”接著他繞到教室后門，進來把袋子放在我的桌上，叮囑道：“自己照管好自己，別凍著了。讀書要用功。”然后他就離開了。

為了不影響我學(xué)習(xí)，父親提著一大袋衣物不知在風(fēng)里站了多久。父親凍得顫抖了嗎？搓手取暖了嗎？我全然不知。他站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而我卻一直被他注視著。

父親未過半百，卻已滿頭白發(fā)，一定是為我操心過度才成這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