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的小把戲

早晨剛上班，鎮政府民政辦公室闖進來一位老太太，朝著助理員孫國平就要跪下去，嘴里哭喊著：“孫政府，你得救救我們老兩口，不然我們沒活路了?！?/p>

孫助理趕緊搶上前把老太太扶住。一問得知，原來她是前臺子村的于秋鳳，幾天前，她家老頭子突然被自家的馬踢傷了腿，只能躺在炕上靜養。她家栽種了一片櫻桃樹，那可是老兩口生活的指望呀，然而，恰趕上果子將近熟透的季節，老漢動彈不了。她家想摘果缺人手，要銷售沒門路，櫻桃這東西又不比別的水果，說爛就爛……老太太講著講著，又要下跪：“俺找村主任老董，他也沒辦法，說讓俺來求您。今天您不給想辦法，俺就死在這里?！?/p>

因為櫻桃摘下不能存放，往年老兩口都是每天半夜起來，一個打手電照明，另一個負責摘，摘滿百十斤，天亮時送往城里，收獲期雖然僅僅10多天，卻也基本能賣出去。現在不行了，老漢躺倒了，哪個來給她打下手呀？

看著老太太傷心的樣子，孫國平一籌莫展。民政只負責解決困難戶問題，秋后救助個棉衣、面粉什么的，哪有能力去幫助摘果子搞銷售呀。他想請示主管副書記看有無辦法，然而副書記在外地考察，根本聯系不上。一轉頭，看到他的助手張景龍正搖頭晃腦地盯著電腦看信息，氣不打一處來：“你是當觀眾來的嗎？這事跟你沒關系是不是？”

張景龍是新分配來的大學生，平時好露鋒芒，讓孫助理很不痛快。現在見他袖手旁觀，自然沒有好脾氣。張景龍挨了訓，站起來對老太太說：“大媽，您別這么哭叫，俺們領導有嚴重的心臟病，您要是給嚇出個好歹的，那以后工作就沒人做了。來來來，您老人家跟我來?！眲e說，于秋鳳果然跟著那小子走出了辦公室。

孫國平被這小子詛咒為嚴重的心臟病，還要“有個好歹”的，心里能好受嘛，好在小張把老太太弄到了外面，他的氣也就消了多半。不大工夫，小張回來，又直奔電腦。孫助理十分奇怪呀，那老太太是遠近聞名的倔巴頭，她認定來鬧民政的，就算相信了他孫國平有嚴重心臟病，又怎么可能輕易罷休？他試探著問：“走了？”張景龍歪頭看了他一眼：“談何容易，上廁所了?！?/p>

啊？她是要做好準備席卷重來么？孫助理心里格登一下，打算找個借口馬上溜掉。你張景龍不是這能耐那能耐嗎，讓她折騰折騰你。理由還沒編圓呢，又聽張景龍自言自語地說：“唉，要說，咱民政部門也確實應當急民眾之所急……”

“你說的那叫人話嗎？”孫助理終于忍無可忍，“后臺子村十幾條光棍，是不是也得民政救急呀？你要是有本事，就去幫這老太太把櫻桃摘了賣掉?！?/p>

“這個……小菜一碟?！毙堃桓蓖媸啦还У纳駪B，“您放我半個月的假，之后如果于大媽再來找您，我當著您的面，爬出這個辦公室?！?/p>

“這可是你說的?！睂O助理馬上找來了紙筆，居然與小張立下了書面協議。他想，你要是把事情辦砸了，看我如何收拾你。

再說小張，領到了頂頭上司的放行證，出門找到依約候在樹陰下的于大媽，然后叫了輛出租車，倆人直接去了前臺子村于大媽家。一看，那片櫻桃林真正是碩果累累，長勢喜人。小張問：“大媽，您平時有在果園內銷售過嗎，多少錢一斤呀？”

于秋鳳嘆了一口氣：“這果子折騰到縣城，只能賣10元錢一斤，哪個若是到家門口買，省多少時間、損耗和費用，我5元賣也劃算?？蛇@么偏僻的地方，有幾個愿意來的？”

張景龍不管這些，他繼續咨詢，得知于大媽今年的櫻桃產量可達4000斤，如果就地批發，價值兩萬元，那老太太得謝天謝地！

張景龍立刻有了想法，他激動得臉色通紅：“大媽，麻煩您跟車回鎮上一趟，我預付您一萬塊定金。櫻桃的摘、賣全歸我小張負責。咱以10天為期，到時候物、款兩清?！薄昂⒆樱遣挥梦也傩模瑑扇f也用不上，我還要刨除摘櫻桃的工錢呢。”“說那些干什么，我是民政干部，只當為您排憂解難了?！?/p>

跟于大媽商討好具體事項，小張馬不停蹄地趕回市區。他找到一家旅游公司的經理，這家的強項是滑草，眼下酷熱季節，生意都被鄰家的“水上漂流”給搶了去。小張與經理商議一番，馬上打出“200元做一善舉，贈送您回歸田園生活一日游”的廣告……果然不出小張所料，廣告打出，很快有400多名游客報名。小張急忙建議，馬上通告暫停，說下一批要看具體情況另定。

周六，旅游公司出動了八輛旅游大巴，由小張為總領隊，浩浩蕩蕩開赴大媽的櫻桃園。下車后，小張按照預定的計劃，先代表于大媽老兩口道謝，謝大家幫助摘果解她家燃眉之急，隨后每人發放精致的小果籃一個，讓大家隨便吃，隨便摘，12點為限，收獲全歸個人。好家伙，親眼見一樹樹瑪瑙似的鮮果，游客們一片歡呼聲……別看游客這么多，可櫻桃不比蘋果，采摘的技術要求極高，平均每人連吃加拿也不會超過10斤，可這是自己的勞動成果，好比釣魚一般有成就感。忙活到中午哨子響，每位游客飽足了鮮櫻桃的口福，大部分人果籃都裝滿了果子?；氐杰噧龋o大家發放的農家午飯，是小張花極少的錢，在這個村定做的玉米煎餅卷農家自腌醬、自種小蔥。游客們交口稱贊，都說不虛此行，有些老游客甚至感嘆，這善舉劃算，體驗了田園生活，滿載而歸，還受到于老太老兩口的感激，真是從來沒有如此痛快過的經歷，200元花得值！

小張與旅游公司老板結算，這次回歸田園的收費超過八萬元，刨除費用和于大媽的櫻桃錢，小張凈得15000多元！

得了便宜的老板高興，聘請小張今后做公司兼職項目策劃；去掉心病的于大媽高興，見人就夸遇上個活菩薩，幫助賣了兩萬塊錢，還把枝頭夠不著的櫻桃留下幾百斤，說是送給她老伴治病；前臺子村的領導高興，沒想到當地農家飯如此受寵，多虧了這大學生的啟發；鄉鎮領導高興，一分錢沒搭，這小大學生給解決了如此大的難題，還給鎮政府換來個好口碑，這樣的人才不能窩在民政，應當充實進領導班子培養，當心讓別處挖了去！小張卻得便宜賣乖：“小把戲。在不損人的前提下，賺了點錢而已，哪天請大家吃飯?！?/p>

唯獨助理員孫國平心里不平衡，自己辛辛苦苦工作幾十年，卻不如這小子一個歪點子出彩，讓他經濟上占了便宜，政治上又得響應，還反襯了他做領導的無能，憑什么？他朝小張抱怨：“你那鬼點子請假時是不是早就想出來了，卻故意給我拐彎抹角？”

小張說正是。憑老孫這種幾十年的老機關，勾心斗角的智商非他小張能及，若是讓他知道了整個計劃，免不了會提出多少種質疑，比方說，招不來游客怎么辦，萬一出現死傷情況影響誰挽回，假設游客事后感覺上當，鬧到鎮政府怎么辦……總之，他小張不做這件事正好，想順利做成，門都沒有。“還有啊，我事先要是說出來，這15000元錢，您還不得拿大頭啊?！?/p>

老孫的臉一下子紅到耳朵根。

〔本刊責任編輯 柳婷婷〕

〔原載《新故事》2012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