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得塵氛醫得俗

話說有人有一年路過一處人家，那家院子里老樹枯槎粉墻黛瓦的，倒也有些氣象，尤其是靠墻根的地界種了數叢竹子，顏色青翠欲滴，使人塵慮頓消。忽而陣風掠過，滿耳聞得“叮咚”之聲，如金玉相叩一般。于是此人便直闖入內了，也不與人交言，在那竹林之內撫摩吟賞許久，少頃興盡后，自行離去，把那家主人撇在堂上，“怪哉”道了半天！

他叫王子猷。

又有一次他到另一處所在，不過是他朋友的房子，容他小住數日而已。哪知他下馬伊始，便要人在院子里種些竹子看看，大家都嫌煩，他卻悠悠地道：“何可一日無此君。”

老外是看不懂中國畫的，尤其不懂中國人用黑乎乎的墨汁畫了一百遍一千遍一萬遍也畫不厭倦的墨竹圖，覺得就是一種普通植物而已，值得這么小題大做嗎？

因為老外當中沒有王子猷！

后來蘇東坡又寫了一首詩：“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其實就是說他。這首詩相當有名，經常有人引用，都被用濫了，卻不妨我再“濫”一次。

醫俗之法不一定就是種竹。種了竹，若把那竹只看作是食物的來源或是器具的用材，也就只能做做廚子與篾匠了。當然，做廚子與篾匠要是能做到“大匠”的境地，那也是能夠“技進乎道”的。

除卻種竹，醫俗真正的妙方乃在讀書。唯有讀書才能使我們開啟心智；唯有讀書才能使我們開闊心胸；唯有讀書才能使我們脫離惡趣。讀書能讓我們見識到生命的各種境界，讀書能讓我們借鑒先賢的智慧。讀書的好處，真的不可盡說，而在我們中國很早的時候，書也是由竹子做的，叫“汗青”。

王子猷的厲害之處在于他看待事物時，總是能夠迅速地從事物的物質性泥淖中掙脫，朝空靈的精神審美境域進發，這種品質在我們現在這個世界已經很難找到了。

再后來，又有一人在畫完一幅墨竹之后，大筆一揮，題道：“胸襟瀟灑墨花飛，漠漠風清與露霏，消得塵氛醫得俗，從知吾道入精微。”

這個人叫蒲華，如今知道他的人不多了。

注：圖片見封三

（撰文及封三圖片供稿： 浙江師范大學附屬中學 高旭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