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弗之死,給東坡當頭一擊,不想第二年他的父親蘇洵也去世了。蘇氏兄弟扶了兩口棺材回鄉,開始為父親守孝。東坡終日抑郁寡歡,常常一個人到王弗的墳前去呆坐。他和王弗所生的兒子蘇邁這時才幾歲,有時東坡也把他帶來。這天父子正在墳前采花,忽聽蘇邁大聲地叫起來:媽媽,媽媽!東坡抬頭,看見一個村姑打扮的女子正從旁邊經過,那面相還真有幾分和王弗相似,只是身材沒有王弗那么苗條。姑娘聽見蘇邁的喊聲,滿面通紅,快步疾走。不想蘇邁竟然大哭起來。那姑娘只好停住腳步,轉過身來,半低著頭對東坡說:姐夫,你是怎么看孩子的啊!東坡怔了一怔,問道:你是……姑娘答道:我是二十七娘啊!說著,彎腰抱起蘇邁,直往河邊走去。卻也奇怪,蘇邁立即止住哭聲,緊抱住姑娘的脖子撒起嬌來。東坡站在那里自言自語:二十七娘,真是女大十八變呀。
這個二十七娘,就是王弗的堂妹王潤之。而剛才的那一幕,恰好被前來找哥哥的蘇轍看見。蘇轍拍著手道:好,好,這回我的小侄兒有了娘啦!待為父親守孝期滿,經蘇轍牽線搭橋,又經王潤之的父親王君錫批準,東坡續娶潤之為妻。
蜜月還未度完,東坡就已經發現,王潤之遠沒有王弗那么文雅浪漫。她對東坡讀什么書、寫什么稿一點也不關心,她也搞不大懂。她每天的主要精力都用在生活瑣事上。東坡心中難免有些失落。但他看到王潤之每天勞碌,毫無怨言,不但把自己侍奉得妥妥帖帖,而且還把蘇邁視為己出,他也沒什么話好講。
其實東坡以后才明白,王弗有王弗的好,潤之有潤之的妙。正是這個家庭婦女型的王潤之,幫助他支撐起一個完整的家。不論風和日麗,還是狂風暴雨,都能巋然不動。東坡后來對王潤之的評價是:“婦職既修,母儀甚敦。三子如一,愛出于天。從我南行,菽水欣然。湯沐兩郡,喜不見顏。”可見潤之非同一般。
東坡任湖州太守時,因在《湖州謝表》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話,被朝中一班小人鉆了空子,于是釀成了著名的“烏臺詩案”,他被“逮京問罪”。在抓捕東坡的人馬到達之前,潤之果決地燒掉了東坡的一些文稿。雖然后人對此頗有議論,說王潤之肯定燒掉了一些傳世之作,但從另外一個角度看,潤之實際上是幫助東坡銷毀了一些“罪證”,使他最終得以安然出獄。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嘛。
隨后便是長達5年之久的黃州歲月。被貶為團練副使的東坡俸祿大減,每月只有四五千文。心情糟糕的他還要喝酒,還要交友,這時幸虧有一個賢內助王潤之。每當月初,潤之都要將錢分為30份,掛于房梁之上,每天用叉取下一截來買米買菜。如有結余,就放入一個竹筒內,攢起來準備招待朋友。后來日子實在吃緊,東坡通過朋友申請到了一塊幾十畝的山坡地,開始躬耕辟荒(東坡居士由此得名),此時又多虧了潤之勤勞能干,精通農事。一日,家中惟一的一頭牛病了,東坡急得手足無措,竟然說快去請太醫。王潤之走來看了看說:不打緊,它是發痘斑了,待我給它熬點青蒿粥,就會好的。她說話間已經一陣風似的開始行動。那牛吃了青蒿粥,果然站了起來。
潤之燒過東坡文稿,一直心存愧疚。后來東坡寫代表作《赤壁懷古》,她便積極供應美酒。她深知東坡愛酒,寫作時更是離不開酒,于是經常儲酒,以備不時之需。此情,東坡在《后赤壁賦》中還有記載。
宋代的官員納妾成風,潤之當然無法阻擋。她能做的是幫助東坡把關定向。朝云便是經過潤之培養考核而又被她選定為接班人的。在黃州,是她親自張羅了東坡與朝云的婚事,并從此和朝云形同姐妹。臨終之時,潤之拉著朝云的手,囑托她永遠不要離開東坡。現在看,朝云是潤之送給東坡最好的“禮物”。
家庭主婦王潤之一樣贏得了大文豪蘇東坡的衷心敬重,東坡在給她寫祭文時,檢討自己“我實少恩”,表示“唯有同穴,尚蹈此言。”東坡死后,果然和王潤之合葬一處,二人雙雙長眠在河南郟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