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散文兩篇

月亮的守望

只要不被俗事纏繞，我總要在晚上看一看月亮。或早或晚，從西天，望到東天，從月芽兒望到月圓。

今夜，月亮又正對著窗前。今夜有白云在漂移，一撥一撥地經過月亮。有的薄如蟬翼，從月亮上輕輕劃過，絲毫不影響月亮的光亮；有的稍厚一些，月亮的光亮就柔和下來；有的呈較濃的寶石藍色，月亮就像拉了一下臉，不高興了一會兒，接著又微笑起來。

我找不出新穎的句子贊美月亮，最恰當的句子都被古人用過了。當看著月光灑向萬物，我只能想到“月光如水”這個詞。真的，灑在房頂上的那些月光，亮晶晶濕漉漉的樣子，像是剛剛下過一場小雨。當月光灑在床上，我也只能想到“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這樣的句子。真的，月光如稀薄的一層白霜，撒在木地板上，讓我走動的時候疑為踩在霜上。我甚至能想到，李白在靜對著月亮時的那份孤獨。

是的，孤獨。當我望向月亮，我能體會的，只有兩個字：孤獨。月亮，是只配以一個人望的。凡是寫月亮的詩，都是詩人在孤獨的狀態下寫就的，這樣才會產生心靈的溝通，因為月亮，它本身就是孤獨的。若大的天空，就它自己。它一直在孤獨地，守望著地球。或者說，是月亮與地球的對望。

月亮是地球的一顆衛星，月亮繞著地球轉。宇宙大爆炸，一種說不出的因緣讓它們在無數顆星球中相遇，又一種說不出的引力讓它們始終不離不棄。彼此吸引，又彼此分離。

月亮在守望著地球，不知道守望了多少億年。其實，引力讓它在慢慢地向地球移動，每年以極其微小的距離靠近，是我們的時間所無法衡量的。盡管這個過程有多么的漫長，但它確實在一點一點地靠近。它有這個恒心，早晚有一天，它們會相遇。

不知到那時，兩顆星會以怎樣的形式相遇。那是一種驚天駭地的碰撞。以體積的差異而言，或許是月球的毀滅，粉身碎骨。最大的可能是，月亮嵌入地球的心臟，兩者合二為一。

月亮靜靜地掛在天上，實際上是一個星球與另一個星球的對望。我們的生命太過短暫，無法看到它們相遇的那一天。

秋草，秋草

一個階段，總會不由注目一種美。比如，今春，發現了柳樹的美。早春的大地上，柳樹那融化了陽光般的金黃，點亮了沉寂一冬的期盼，醉心，醉人。這種美大約只能停留一周，之后就是淺綠的“一簾幽夢”了。再比如今秋，望見藍天白云之氣象。看云之變換，緩緩游走于天空之大美，恬然，恬淡。心胸超然物外，似乎真正體會了“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云卷云舒”的境界。

那么，這些日子，在晚秋里，我又發現了秋草之美。第一次注目秋草，是在七星河邊，斜陽逆光里，一片狗尾草抹上了第一筆秋之紅色，那是受冷后的植物的顏色，讓人想到了凄美。

深秋，是最有詩意的季節。不論是“零露漙兮”的早上還是“落日熔金”的傍晚，大地如此豐美，每一次來到大自然里都會在秋色里沉醉。潴河河堤上，紫色的飄逸的“頓倒驢”野草淹沒了小路；梅花山生態園里，晨光里的草地呈現綠、黃、紅三色的組合；再往后，在晚秋里，一片一片風中搖曳的“地掌”，潔白無邪，如飛鳥之翼，如落雪，美在大地的各個角落。

那一日，與愛人在大自然里流連，來到一座荒涼的山丘上。滿山的秋草，片片的金黃，在風中飄搖，令我心生凄涼。在一塊巖石上坐下來，與滿山秋草一起吹著秋風，頓感簌簌的涼意。環顧四周的植物，在這里，一個缺少水分的地方，我看到了生命的不易。巖石上的凹坑里，生長著的蕨類植物正在枯萎，看得出，它們是靠雨水存活過。在失去水分的干草叢里，兩朵紫色“石竹”小花兒開得令人感動，恨不能將它們掬于手中呵護一番。那么，這些金黃、金黃的秋草呢？我湊上去看它們，才發現它們是含著一層一層往上遞增的種子的。我摘下了一粒草籽，剝去了外殼，里面是黑色的細長的麥粒狀種子，種子的頂端還帶了一撮絨毛，像是做好了飛翔的準備。這一發現讓我明白，秋草原來是滿含了種子的，它們在風中搖曳，是在播撒種子呢！這一刻，我似乎真正地讀懂了秋草。

秋草，我們開始的理解，往往是枯黃。錯了，其實它本質的美，是含滿了種子的富有。它因收獲而富有，它因舞動而飄逸，它因放飛而輕盈。它在深秋的陽光里，風中，展現了一種極致之美。

它在春天萌發，它在夏天蓬勃，經歷了無憂無慮的生命之綠，它因遇冷才成熟，它因成熟而豐美。它在風中播撒的姿勢，是它一生最美的升華。它懂得感恩太陽，化作了太陽一樣的金黃；它懂得感恩大地，把它的后代送往大地各處。

當秋草逢霜，便是它最嚴酷的命運的開始。它掙扎著，把最后一粒種子獻給了大地。它在寒冷中孱弱、枯萎下去。當冬天來臨的時候，它已兩手空空，沒有什么可以付出，它倒伏在大地上，親吻著大地，化為了大地的泥土。而大地捍衛了它的根基，它將在來年獲得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