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貴

一天下午，我突然接到老家的的電話，阿貴跟人打架了。我急匆匆趕到派出所。阿貴是和我光屁股長大的發(fā)小，還是小學(xué)、中學(xué)時的同學(xué)，雖說我在城里，他在鄉(xiāng)下，但是他出事了，我當然得過去看看。

原來，阿貴在建筑工地打工，他為人實在，手勤快。不久，就當上了班長，領(lǐng)著五六個人負責(zé)鋸石料的活。手下人都比他工齡長，個個想著法子捉弄老板，不是偷懶就是毀石料。阿貴急了：咱不能坑老板，端人家的碗服人家管，誰要搗蛋我就告到老板那里。不到十天工夫，他就告了三個人的狀，一人被開除，兩人被罰款，三人恨得牙根疼?？墒袭a(chǎn)量還是上不去，用戶催著要，老板急得團團轉(zhuǎn)。阿貴你行不，不行換人。阿貴不想被換掉，他領(lǐng)著人在石料廠一干就是半晝夜，自己累得腿疼腰酸睡不著，其他人卻出勤不出力。老板要的是產(chǎn)量，見阿貴實在領(lǐng)不了，老板把他辭退了。

阿貴被辭退的當天晚上，那個被開除的民工溜進了石料廠。阿貴看的真切，那個民工把兩把電鋸裝進了兩個編織袋。他上去一把抓住那個民工的領(lǐng)子就往老板住處拽，那民工死活不走并求他放自己一馬，阿貴天生的一條筋，自己看到的事情絕不放過，他拼命抓住不放不說還放聲吆喝起來，干活的民工都聞聲趕來。小劉叫來老板指著阿貴說，老板，就是他要偷您的電鋸。 不是我，是他！阿貴指住偷鋸的那個民工說。說著說著兩人就打起來，老板報了警。事情最終搞清楚了，我?guī)е①F離開了派出所。

說起這阿貴，還真有不少故事。阿貴曾經(jīng)擔(dān)任過老家的代理村委會主任。他是被十幾名村民代表推舉上任的。上任伊始，他慷慨陳詞，信誓旦旦：說老實話、辦老實事、做老實人！上任的頭件事就是審查低保對象。鄉(xiāng)里民政助理告訴他要認真審查，該保的保，該換的換，該撤的撤。阿貴接過低保對象名單反過來掉過看了十幾遍，全村二十名低保對象除了六名合格外其他的都不符合條件。咱不能坑騙國家！阿貴大筆一揮，唰唰，唰下十四名騙保人員。這下可在村里炸開了鍋，說阿貴傻透了，掙都掙不過來的低保名額拱手讓給了人家，這樣的村長咱不要。第二件事是迎接上級計劃生育大檢查。雖然是新時代，村民們的生育觀念并未徹底改變，超生現(xiàn)象時有不斷，漏報瞞報是計生部門的絕活。這不是說瞎話嗎，咱阿貴可不干，有超生的就報，超生戶咱就不叫他躲，有幾說幾，實事求是，上級不也是這樣講嗎？計生辦領(lǐng)導(dǎo)找他談，他就是不改這根筋。恰巧上邊抽查的也是他這個村，他把村里超生情況全都兜漏給了檢查組，最后還加了句計生辦領(lǐng)導(dǎo)不讓說。鎮(zhèn)里得了個黃牌警告。鎮(zhèn)領(lǐng)導(dǎo)惱了，阿貴的代理村委主任丟了。村民們算了算，阿貴總共任職不到三十天。

阿貴有過一年的婚史，媳婦名叫小英，俊俏賢惠，人見人夸。小英當時就是沖著阿貴人實在才與阿貴談的戀愛，相處不久就結(jié)了婚。隨著共同生活時間的增長，小英越來越感到阿貴實在別扭，讓常人難以接受。走親戚串門阿貴常常口無遮攔，不管人愛不愛聽。中秋節(jié)回娘家嫂子家串門，嫂子家剛買了臺大彩電，全家人樂呵呵圍著看節(jié)目。嫂子問了句這臺彩電咋樣，實際是包含了炫耀的成分。沒等小英開口，阿貴就開了腔：“大嫂，叫我說你買的這臺彩電不怎么樣，顏色、大小都不適合你這房。”大嫂的臉立時來了個晴轉(zhuǎn)陰。小英馬上意識到阿貴又惹禍了，忙說：“嫂子，我們有事，走了?！闭f著拉起阿貴就走，嫂子只說了句不送了就“呯”地關(guān)上了門。小英說阿貴錯了，阿貴說自己說的實話沒錯，小兩口為此回家噘了半天嘴，誰也不理誰。促使他們倆人分手的原因并不復(fù)雜，就是因為阿貴說了句大實話。去年夏天，小英的爺爺因病去世，按照當?shù)卣囊笏勒咭宦苫鸹?，小英的父母為滿足老人保個全尸的遺愿不惜破費辦了張假火化證以搪塞政府。發(fā)喪時安然無恙，不曾想老人五七祭日這天，鎮(zhèn)政府工作人員找上門來，一個字砸出一個坑：有人舉報老人尸體沒火化，你們要立即起尸火化，否則強行扒尸并處罰金五千元！小英父母十分納悶，保全老人尸首除去至親無人知曉，誰能舉報？政府內(nèi)部人士向他們泄露了天機，舉報者竟是他們的女婿——阿貴。

小英與阿貴離婚了。阿貴的父母把阿貴罵了個狗血噴頭，父親氣得直跺腳指著他的鼻子說他是個瘋子，要與他斷絕父子關(guān)系。

阿貴成了村里的另類人，好似一尊瘟神，村民們大都遠遠地躲著他。此時的他越發(fā)要向人們表白：我說的是實話，有啥錯！他見人就說，逢人便講：我說的是實話，有啥錯！

終于有一天，阿貴被幾個彪形大漢塞進輛面包車，市精神院里從此多了個病號。據(jù)說阿貴又向無數(shù)個病友開了腔：我說的是實話，有啥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