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格分析心理學理論觀照下《梅莉絲》中的人物形象探析

布蘭特· 哈特善于捕捉形形色色的西部人物的憧憬、愿望、歡樂以及難以避免的失望和痛苦，對女性人物的描寫是哈特短篇小說的一大亮點。他筆下的女性形象多變，性情各異，有些女性個性張揚、生活坎坷，一生頗具傳奇色彩，如梅莉絲，她敢愛敢恨，性格倔強、桀驁不馴、嫉惡如仇，敢于抗爭教會的虛偽，厭惡周圍人群的市儈；還有些女性庸俗世故，在物欲橫流的世界中迷失了自我，如克萊蒂，她是史密斯小鎮上莫爾發太太最得意的女兒，年紀輕輕就出落得如同出水芙蓉，婀娜多姿，不知撩撥了鎮上多少年輕人的心。但其內心卻與外表格格不入，她矯揉造作、賣弄風情、故作嬌羞。小說的敘事人是梅莉絲和克萊蒂的老師。他在史密斯小鎮的薪水不高，卻忠于職業道德，熱愛教學工作，希望把每個學生都培養成才。即使因為打架斗毆而被主日學校開除的梅莉絲他也毫不嫌棄，對這個桀驁不馴的女孩的未來充滿了信心。對于克萊蒂的挑逗，他更像個斯巴達戰士一樣無動于衷，給讀者的印象是一個很有修養、很深沉的紳士，與其周圍的人物對比構成別有意味的道德參照。

榮格根據自己的臨床觀察和驗證，以及自己的分析和體驗，提出了四種原型意象（這四種原型意象在每個人的人格中都具有十分重要意義），即人格面具（persona）、阿尼瑪（anima）、阿尼姆斯（animus）和陰影（shadow） 。這四種原型意象在《梅莉絲》中都有不同程度的體現和運用。

榮格的四種原型意象分別在《梅莉絲》中的體現

1.人格面具在《梅莉絲》中的體現

從分析心理學的概念和意義上說，人格面具就是人們所說的“自我”，即展現在別人面前的我們自己。“persona”一詞源自于演員在表演時所戴的面具，用來區別所扮演的角色與他人不同。不過，這個演員所扮演的角色并非真正意義上的本來自己（我們的人格面具）。榮格認為，人格面具是一個人公開展示在公眾面前的外部形象，其目的在于獲取他人的好感，以便得到社會的認可。但是更多的時候許多人因預期的標準和要求無法實現，就會使所扮演的角色或所戴的面具發生人格變化，這種自我角色的變換被稱為人格面具的過度膨脹。

當梅莉絲失去父親以后，尤其在老師的教育下變好以后，史密斯小鎮上很多家庭紛紛主動邀請她去寄宿。老師選中了莫爾發太太，這是梅莉絲和莫爾發最喜歡的女兒克萊蒂得以相處的原因。莫爾發太太有5個孩子，她最喜愛的是克萊蒂，因為她實現了她母親對一個女孩子的全部理想——整潔、有條理和感情溫和。她繼承了莫爾發太太優良的身體條件，加上當地的氣候，早已出落成了一個成熟的大姑娘。這是克萊蒂的外部形象，也是她的人格面具。連老師也認為克萊蒂來上學對他有好處，因為“一個如此年輕的大家閨秀，總是可以給梅莉絲和其他人做些榜樣的。”所謂大家閨秀，大意是指出生名門世家，即書香或權貴之家，受過上等教育，外表優雅，內心賢淑，氣質超人，心懷寬廣，處事低調。在老師眼里克萊蒂都是大家閨秀，那么“史密斯礦穴的年輕小伙兒們把這朵罕見的早熟花蕾看得很珍貴，四月里愛上她，五月里就不能自拔” 也就不足為奇了。

但在克萊蒂來上課不久，老師就看到了事情的另一面，也是克萊蒂人格面具下真實的一面。在學校里，克萊蒂總想方設法引起別人的注意，比如：她經常會找借口求人幫忙，眼睛里總是帶種輕佻的神色；寫字帖時，有時她竟會故意把豐滿嫩白的胳膊壓到老師的臂膀上，而自己卻又裝得臉色一紅，羞澀地把金色秀發甩到腦后。由此看出，雖然從外表上她像個大家閨秀，實際上卻是一個賣弄風情、矯揉造作的風流女性。

為了更好地教育梅莉絲，老師特地去找了麥格斯納格利神父，但克萊蒂的端莊舉止好像給神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神父本人光談這個問題就花了好幾分鐘，老師感到越來越難堪了。“因為第一，在贊美克萊蒂的同時，神父總要提到可憐的梅莉絲；第二，每當談到莫爾發太太的克萊蒂這個大女孩時，神父語調里總是帶著讓人不愉快的親密意味。”老師對于克萊蒂太理解了，所以對于神父對克萊蒂的大加贊美他感到很不自在，但又無法說出真相，所以老師沒有再問神父問題就離開了。

在考試的時候，梅莉絲和克萊蒂最受人關注，因為很多人認為克萊蒂氣質高傲、儀表端莊、具有圣徒般高貴的舉止。在輪到她回答問題時，“那個姑娘溫柔地舉起了潔白豐滿的手臂，誘人的手腕上戴著只華麗的、樣式別致的手表，這是她最謙卑的一個追求者送來的禮物，專門為這個場合準備的……克萊蒂的圓臉蛋兒皮膚紅潤嫩滑，碧藍色的大眼睛神采飛揚，低領的絲質白衫溫柔地披在那雪白豐潤的兩肩。”這些都是描寫她的外貌舉止的，外表似乎很優雅，但并不低調，處處顯擺，唯恐別人不知道她有多少追求者。那么克萊蒂的知識水平怎樣呢？梅莉絲認為地球和太陽的運轉是從創世以來就在轉動的，但克萊蒂卻引用圣經的話說是先知約書亞讓太陽停下來，太陽就聽從了他的指示。這句與所學科學知識不符的回答令梅莉絲大怒，她是絕不容忍與真理相悖的謬論的。

從作者對克萊蒂外表的幾處描寫，可以看出很多年輕人愛慕她，但實際上她虛妄無知、內心空虛。當老師像個斯巴達人對她的挑逗無動于衷時，她卻在一天晚上借口自己忘了件東西回學校去找，然后讓老師把她送回了家。老師送她回家是出于做教師的責任，但克萊蒂很可能是因為很多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唯有老師不為她所動，她在想方設法證明她的魅力有多大，滿足自己的虛榮心。而這時候，她的人格面具就發生了裂變，從外表給人的穩重、優雅變成了不穩重和輕浮。

2.阿尼瑪和阿尼姆斯在《梅莉絲》中的體現

人格面具是用來指人的外在面貌和外在態度，阿尼瑪或阿尼姆斯則是指人的內在面貌和內在態度（即通常所說的“靈魂”），而“靈魂”總是包含著外在表象所掩飾的人性品質。阿尼瑪原型是指男人心理中女性的那一面，阿尼姆斯原型則是指女人心理中男性的那一面。

小說的敘事人是梅莉絲和克萊蒂的老師，一個來西部淘金的年輕人，“老師來到史密斯礦穴也快兩年了，薪水并不高，這里成為州首府的希望也不大，于是老師開始考慮要換換地方……那時鎮上品行端正的知識青年并不多。” 老師要走的原因是工資不高，而來這里淘金的都是想發財的，這也呼應了小說一開頭對老師的描寫：“老師獨自坐在校舍里，面前放著幾本練字帖，正全神貫注地書寫著那些圓滑飽滿的字母。大家認為這些字母是把漂亮的字跡和高尚的品德兩種截然不同的特點結合在了一起。那時他正寫下‘財富如過眼云煙’，這似乎并非他心中真正所想，所以字跡多少顯得與內容不相符，還有幾分虛假的意味。”

阿尼瑪是男人內在的一種原型女性形象，也是男人對于女人的個人情結。當我們對其關注時，她就會有所成長與發展；當我們對其忽視時，她就會通過投射等機制，從而影響到心理與行為。老師和梅莉絲的關系就是這樣。當老師關心她的時候，她努力學好，當她感到老師喜歡克萊蒂時，她就嫉妒、生氣，想離開老師。

在老師打算離開史密斯小鎮之前，依然堅守著自己的崗位，恪守著做教師的職業道德。當因為打架斗毆而被麥格斯納格利神父開辦的主日學校開除的梅莉絲找到他，想成為他的學生時，他沒有嫌棄她，沒有把她拋到社會上去，而是努力地引導她，教育她怎么成為一個有知識的文明人。正因為老師對梅莉絲的愛護和關心，才使得她進步神速。因為老師對她的關心，梅莉絲在父親去世后把老師當成了親人，總想通過努力獲得老師更多的愛。比如在學習上，她精力充沛、思路敏捷，理解力極強，課堂上回答老師的問題一向都很直接大膽（當然有時也會出錯）。不過，梅莉絲這種勇氣和大膽似乎超乎尋常，令人吃驚，與其年齡很不相稱。梅莉絲的這種勇氣和作風壓倒了周圍掙扎著的“小游泳家們”，使他們喪失了判斷能力。

在《可理解的榮格》一書中，哈里·威爾默教授認為：被阿尼姆斯統攝下的女子具有某種男性品質，做事獨斷專行，往往固執己見。而梅莉絲就是這樣的人，她雖然天資聰穎，但卻性格倔強，嫉妒心極強，充滿了控制欲、統治欲。

梅莉絲喜歡、愛慕著自己的老師，但卻表現出強烈的嫉妒心和占有欲。關于這一點，通過她對克萊蒂的態度就能體現出來。首先，梅莉絲以為老師喜歡克萊蒂，就打算離開老師，并將一些小禮物委托老師轉送給幾個要好的朋友，但不許送給克萊蒂。第二，因為梅莉絲非常討厭抑或是嫉妒或者為了報復克萊蒂，就折磨與克萊蒂相像的布娃娃。因為梅莉絲原來的布娃娃太破了：顏色經過風吹日曬，早就褪去了，還沾上了溝渠里的臟泥，變得面目全非，好像是梅莉絲原來的模樣。莫爾發太太一時出于好心，又給梅莉絲買了個新布娃娃。當梅莉絲發現新買的布娃娃模樣很像克萊蒂時，就將布娃娃蠟制的頭猛往石頭上甩，有時還將繩子系在布娃娃的脖子上，拽著它上學下學。有時她將布娃娃放在課桌上做墊子，用自己堅韌麻木的身體壓著它。第三，在老師要離開這里之前，專門為梅莉絲聯系上了她的姨媽，目的是希望頗具愛心的姨媽能夠愛憐梅莉絲這孩子，好好管教她。但在老師給梅莉絲讀信時，她卻表現出心不在焉的樣子。然后，她接過信，把它當成克萊蒂，用剪刀把信剪成人形，并貼上“白姑娘”的標簽，把它貼在了學校外面的墻上。

3.陰影在《梅莉絲》中的體現

榮格用陰影來描述人們無意識的或內心深處隱藏的心理層面。陰影的形成或是由于意識自我的壓抑，或是由于意識自我從未認知的部分，但大多都是讓我們自我感覺難堪、蒙羞或不光彩的內容。這些客觀存在于我們自己無意識中的人格“黑暗面”，往往會通過各種方式被我們投射到其他人身上。

陰影與人格面具是相互對應的兩種原型意象。一般說來，我們傾向于修飾或裝扮自己的人格面具，同時卻傾向于遮蓋或掩飾自己的陰影。從心理分析的意義上說，當我們極力表現某種美好的人格面具時，我們的陰影也就愈加陰暗。這兩者的矛盾、沖突和不協調，將帶來許多心理上的問題和障礙。

老師在小鎮上所有人的心目中都是一個品行端正，忠于教師事業的的謙謙君子，這是他的人格面具。他不允許任何人來玷污他的形象。當老師聽說梅莉絲要跟劇團走時，立刻去找劇團負責人，請求不要帶走他的學生，以使梅莉絲繼續接受教育。劇團的人誤會了老師的意思，“他語調里帶來的侮辱比他的語言還要惡毒，目光里的侮辱又遠遠超過了他的語調，而他心里的骯臟想法更是超過了這一切。這一切讓老師忍無可忍，對待這種畜生最有力的詞句就是狠狠教訓他一下。” 正因為這個人的話讓老師感覺受了侮辱，使老師在眾人面前難堪，老師才出手教訓這人。

梅莉絲早年喪母，缺乏母愛，父親從雄心壯志到一蹶不振，被鎮上的人稱為廢物，對她也疏于關心。梅莉絲外表桀驁不馴，像匹脫韁的野馬，這是她給大家的一致印象，但她的內心其實是自卑的，她渴望被認同，被人疼愛。在麥格斯納格利神父的主日學校，神父告訴她上帝憎惡她，她是邪惡的。這使她蒙羞、感到難堪，所以她想通過打架斗毆以宣揚她的強大，以掩飾她內心的惶恐，其實就是陰影。

我們通過分析榮格的原型理論中最重要的四個原型（人格面具、阿尼瑪、阿尼姆斯和陰影），并以此為理論基礎，對《梅莉絲》中人物（克萊蒂、梅莉絲和老師）的性格從人性層面進行原型心理的剖析，將有助于我們深入理解作品內涵，更好地把握該作品的主旨，并充分認識體悟其藝術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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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俊英（1969— ），女，漢族，河南焦作人，文學碩士，河南理工大學外國語系講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