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的詩（2首）等

林雪的詩（2首）

一株薩瑪吉堡的波羅櫟

——致HX

秋天，在薩瑪吉堡，我和一條狗

都有幸醉于你的香氛。你混身在

一群小葉樸樹、馬尾松和側柏之間

從你葉片漏下的露水變成了塵埃

我試著寫出贊美你的詩句

那一時刻，你停下風中的舞蹈

仿佛要退回一株樹的白日夢中

你用你的根須，我用我的腳——我們

在泥土、石頭和植物的時間中停頓

然后，風再次吹起。你的葉子在說話

青銅的世紀，白銀的詩篇，一個孩子

出現在鏡頭里。他把羊群趕到云朵之上

你鼓動著枝條，一半用來迎訝

一半用來辭別。一首詩日夜兼程

殷勤造訪，仿佛補償著

命運對我們的怠慢

一首詩里的生活，廣闊的生活

向現世中的事物俯身

在大地的稿箋上

我寫給你的詩，填滿了

我和一株薩瑪吉堡的波羅櫟

之間的空隙。

分別

破敗又擁擠的汽車開動時，我記得

街道在向后退。你們全都后退

小街，孩子。樹上結著酸甜的紅南果

樹下晾曬著舊衣裳。白色的房子后

所有被秋天染紅的樹。那些小鳥

還不懂憂愁，還在夏天的枝頭歌唱

我記得街區還留著我離開時的味道

我記得那巷子里的輕煙，地窖里的

白菜。我記得一地的土豆都在長霉

發芽。請把一條崩塌的自由山谷留下

請把一座毀壞的青春的堤壩，留下

而我記得傍晚時分的鳥語聲中

在它那短腿下的那片迷人的金色牧場

它如此陶醉歡快地跳來跳去

我因此也記下天空下的寶貴事物

記下玉米粥，蜜蜂和生活

現在，它們必然地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我記得離開的那天很熱。黑色的

巖石滾燙。晴朗的天空漸漸染上了夜的藍

而夏也早早綻放黃昏的光焰

柳沄的詩（3首）

為此著迷

漸漸挨近地平線的落日

越來越像一顆暗淡的落日

我一直為此著迷

我曾在另一首詩中寫過

——看上去，落日幾乎紋絲不動

卻無時不在急速地下墜

有那么幾次，它試圖

讓自己停在結束的地方

此刻，它好像已穩穩地

停在了那個地方

我愿意相信：那個地方

是鐘擺無力再擺動的地方

是一張面孔在閱盡自己的一生之后

闔目而逝的地方

因此，它無法不平靜

平靜得叫人分不清

是世界拋棄了它，還是

它正在拋棄這個世界

而當它消失，天空也沒有出現一個

似乎應該出現的巨大豁口

北風吹

北風一陣接一陣地

往南吹。北風

使那棵越來越老的楊樹

落光了近一年的葉子

隔著一扇

于今天上午

剛剛擦拭過的窗戶

我出神地瞧著這一切

瞧得久了，就仿佛

是我自己站在那里

有那么一刻

我真的就覺得

是我自己站在那里

——趕在下一場北風吹來之前

紋絲不動地備好

足夠多，足夠

劇烈的搖晃

對于我，時間

越來越是用來衰老的

我懶得知道

那棵楊樹跟我

究竟誰更像誰

不開花的曇花

友人抱進來一盆曇花

他很鄭重地告訴我

——這是一盆

開過花的曇花

我滿懷感激和欣喜

將它擺放在朝南的窗臺上

那兒是陽光最明媚的地方

此后，因這盆曇花

而更加明媚

我開始幻想

它開花時的樣子：那

短暫而又漂亮的花朵

在我的注視下，低著頭

自己反復嗅著自己

當這樣的情景

再次浮現于我的眼前

屋子里所有的物件全都消失了

便覺得，即使

明天早上就是世界末日

我也會在今天傍晚

為它澆水

半年過去了

一年也很快過去了

這盆曾經開過花的曇花

用很長的時間生長

用更長的時間

拒絕開放

我依然在等

并在等待中從未相信

——那一遍遍澆給花盆里的水

僅僅是讓枯萎

變得漫長

賈桐樹的詩（2首）

與季節無關

把風留下，把春天

埋進停下來的風里

埋進我落寞的文字

為了遺忘，我期待季節的塵埃

擊碎我破敗的詩篇

你無法解讀我此刻的掙扎

發芽或者腐爛

就像春光一旦拉長

黑暗的夢寐也就縮短

其實我的夢寐很臟亂

很像雨水從春天落進秋天

但你的身體依然是被孕育的果實

已把我眼里的秋光

脹成了兩半

水和岸，陰或者晴暖

一半是沉默

一半是誓言

被季節漂泊

把最后的風向埋進內心

你看見了吧

我的臉

再也不是歲月擁擠的田園

不勝其煩

太陽一翻臉，雨就下了

如此零亂的季節

如此零亂的痛

彎曲的膝蓋深藏著腐植酸

我打消渴望行走的念頭

檐滴的一聲嘆息

卻攪動了我內心的波瀾

我的四肢被拆散了

在荒路上，我慌不擇路

用淚水，也許雨水

浸蝕時間的葉脈

但更加清晰的紋理

卻搖起了風雨的盲音

斷了。我在風雨中

風雨在我心中

我無法看清風雨

風雨也看不懂我

我遠離風雨，被風雨浸蝕

我遠離淚水，被淚水懷念

我渴望太陽翻過臉

曬干我四肢中被拆散的時間

不勝其煩

李輕松的詩（2首）

最后一程

我們都在送別的路上。這最后一程

我給你拋灑一路的花瓣

黃的、白的，當然要有紅的。

那天微霧，稍有憂郁

風吹得人影很薄。山坡那么靜

偶有一兩聲鳥鳴。許多人都埋在那兒

現在你也要埋下。我備下了塵世的酒

還有你酷愛的評戲

我剛開口清唱，一半已上了云端

我父，你見路開路，走通天大道吧

你遇山過山，躲開懸崖與荊棘

你要跟著蓮花走，踩著露珠走

還要騎著白牛啊！趁風聲漸遠

木槿花開，請從一葉中淡出吧！

不管多少遺憾，我們注定來生再不會相遇

快從眷顧中回頭，從親情中轉身

一些說過的話我已銘記

一些不能說的話留到九泉之下吧

我就是你活著的碑文，替你寫上的絕筆——

桃李無言，明月隨心

美人三姑

我們家族的女人多半是美人。尤其是三姑

杏眼、瓜子臉、水蛇腰。

眼里有戲手上有活兒

活著就是一場表演，開口便是唱戲

從小跡混于戲園子，《茶瓶計》是她唱的第

一出

端茶、倒水、剛一開腔就被喝彩

可她注定是花旦，小姐的心丫鬟的命

偏偏生了個烈性子。在扮相里私奔

眼神里流轉著四季的簡陋

天真、單純，有點小小的伎倆

跟著草臺班子出走，又被祖父追回

豆莢在陽光下爆裂，她草草出嫁

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兒

娘家與她相隔三世。忍饑、挨打，生兒育女

卻有一半夭折。老年時小腦萎縮

成了這世上的陌生人。她夜半摸黑唱戲

角色全都換了逝去多年的死者。

他們都用最大的善心垂憐了她

讓她演一回青衣吧。包括我的父親

少小時就與她配戲，甘于做一個書僮

在她丟棄這世界之前

誰收留了她的嗓音和青絲？

使她至死是滿頭黑發。

而我已鬢邊微白，聲音暗啞

臉上帶著你謝幕的遺容

掀開一道門簾，多了一條皺紋

李見心的詩（1首）

六行

一

我有煤一樣黑亮的眼睛

我有焦炭一樣滾燙燃燒的心

喝飽了黑暗

才被你看見

但請不要靠近我

你只需被照亮

二

你說我總是恍惚

眼睛，像兩潭白日夢

把陽光碰出了血

可我越老越驚訝

越迷信夢境

直到總也醒不了

三

他在夢中丟失了我

到處尋找，急得直哭

最后看見我在雨中牽著條狗越走越遠

醒來他問我去了哪里，我不說

他又去問別人，別人都知道

只有他不知道

四

離開你，我不覺得羞恥

而離開你之后，我不痛苦

我覺得羞恥

痛苦是一種尊嚴

羞恥是一種能力

厭倦這么快，比愛更鋒利

五

核桃樹下，看別人揀核桃

你摘下青核桃，猛砸

青汁濺了我一身

洗也洗不掉——

還有舌尖的苦澀

還有樹葉間不均勻的陽光

六

當你感覺一處風景很美時

不是風，

是風景里的靈魂動了一下

你還在與我比試耐性嗎

我在明處想你一下

你在暗處動了一下

玉上煙的詩（2首）

桂花吟

一場雨后，桂花凋落了。之前

我沒有見過桂花，也不知道這些渺小的靈魂

會死于細雨

雖然我早已懂得衰敗學

但對過于簡潔的生命，我總心懷戚戚

在八月的邊緣

我們談論桂花糕，桂花茶，桂花醬

被一場香氣徹底弄醉了：

“這是集體的香氣”

而我在一場雨水中

目睹了集體的香氣前仆后繼

以雨的速度退去

桂花是暴力的

它帶來了美的形式，又越不出衰亡的內容

它和時代有一致的妥協性：

像某個事件——

虛無、困惑，又暗藏了疲倦

像一座遺址

它性感的香氣，在我們的體內悄悄潛伏了下來

賣魚路

賣魚路不賣魚

賣魚路有一條河，河岸有許多花樹

整個夏天，河流

在靜靜地接受落花的加冕

賣魚路的河里，有我們

看不見的魚。只有下雨的時候

空氣才能釣出它們

從水面忽然現身到消失

像閃電

數次發生，終了無痕跡

似乎只有在困境中，這些

模糊的身影

才和這個世界構成相應的關系

有多少條腫脹的河流

就有多少集體的閃電，但沒有什么

比閃電消失得更快

我無法想象

這粉紅的，讓人恍惚的河下

有如此完整的悲傷存在

陳美明的詩（3首）

秋夜

秋夜。深得思想找不到出口

感謝書房一隅蛐蛐的吟唱

是洞穿晦暗心室的一縷晨光

它們有呼有應，有唱有和

是在這些蒼老心語的亙古吟詠中

才為她寫下一百首情詩

今天反常。一只蛐蛐叫破了天

亦無應和。愛的詩筆擱淺

秋雁

秋霽。目光把天撐得更高

一行趕赴約期的大雁

一條繃緊在心里愈加纖細的線

更讓我恐懼這空曠與遼遠

飄曳的那首玫瑰交響樂

一把沉郁大提琴。突然斷弦

秋草

秋草。自卑蒼老枯黃的容顏

曾經為愛打開少女萌動的心扉

為情舒展天使想象的翅膀

在有棱有角的風中蜷曲瑟縮

連鳥兒都知道，谷物越老的越香

未敢去想牛羊品咀干枯的一葉

能收獲滿口芬芳。綠色殆盡了

兔子猶守候柳條枯澀魅力唱腔

微雨含煙的詩（2首）

兩條魚

一條魚托舉著另一條魚

我說的是實事。而非影子

而非陽光下玄幻的照耀

一條魚鱗片飛揚，另一條

赤裸順滑

在那片蔚藍里，透明的水母有時鉆到腳下

有時又被潮水打到離沙灘很近的地方

“海水的清潔者”——是否我該這樣命名

兩條與水母擦著皮膚的魚呢？

“你有魚一樣固定的腮

你又有人類最甜美的笑容。”當我們潛入

水中

被飛過來的水球擊中，我唯一可做的

便是望向你的來處

人頭攢動的海灘，各種贊美和裸露

在我們對面

遮陽傘下方，白云漫無目的地游走

正是這散漫和時間修正你我

再次為選擇而協同周身

匯聚對方氣味而不曾走失。

夙愿

今夜我為愿望的實現搭起木板

眾多夙愿得以實現的前提是

你我多次繞著同心圓和一架蹺蹺板

體會上升的速度和降落的頻率

燈光掩映中

我是奔向最暗處的一個

令你無從把影像錄進今年、今天和今時

卻在記憶中雕刻了一個與怪樓一樣

脾氣古怪的青蛙

崴到腳的從樹叢中起身

累到腰的背著愛人走到掛滿玻璃翠的街道

有不可么？有微風

有窺視么？有正大光明

倒置的水晶杯

灰姑娘的秘密舞場

將火把視為指引

在時間中說永生，以愛的名義

向舊歷史叛逃。

李皓的詩（2首）

兄弟

當你這樣喊我的時候

我有一種想哭的感覺。我知道

你在酒局上經常這樣喊

熟悉的不熟悉的。幾杯酒下肚

都成了你無話不談的兄弟

為了不冷場，有時候

你甚至用先前咱們在一起

那些糗事博得兄弟們一笑

夠哥們兒！不知為什么

這些人當中有的也想與我

做兄弟，他把你和那些

所謂的糗事當作了見面禮

呵呵多有意思！只不過

我沒收禮，也沒有見面

我沒辦法不把你當兄弟

這時你說我是個好人

你說兄弟干一杯

一杯酒下肚，又打我的眼里

一點一滴流了出來

灰喜鵲

你的鳴叫一下子點燃了白晝

日子是一幅方正的畫框

鮮亮的羽毛在黎明的窗前

跌落，把我驚醒

你和另一只喜鵲，在枝頭

走動，戀愛。嘰嘰喳喳的風

和雨，催促著一切看似無關的事物

那些恰如其分的銀杏樹葉

泛黃的記憶被扔到地上

往事的葉子被秋天劫掠

那遺失的，肉體和靈魂的錯誤

在一枚無花果里得到呈現

你要求春天的，春天都已

——給予。你的羽翅劃過的痕跡

是秘密，既不隱藏

也不自我揭開

七月的蟬鳴湮沒了你

非黑即白的羽毛，命里的灰

沒有誰愿意打掃。偶爾的竊喜

是我毫不茍且的生活

寧明的詩（2首）

飛過雪山

雪山心里裝著的不是寒冷

而是一團團烈火

它們像一群奔騰的白馬

與頭頂上的機翼賽跑

這些天山深處的血性銀駒

在陽光下揚起一片耀眼的光芒

轉眼間，就把丘陵黃騰騰的駝群

甩在了遙遠的身后

直逼伊犁大草原的馬群

突然停止了腳步，甚至

沒來得及發出一聲長長的嘶鳴

這讓千萬棵翹首期盼的鮮嫩草尖

無從遐想，更無緣細細品味

一場被征服后的幸福感覺

高高在上的鋼鐵翅膀

用俯下身來的柔軟影子

把雪山與草原，不露聲色地

牽在了一起

在雨中

一場偷工減料的零星小雨

終于兌現了預報的諾言

所有的葉子，都感動得淚流滿面

其實，它們并不奢望，一場雨

能在身邊停留多久

低云打消了一些建筑冒尖的念頭

這些城市中最尖銳的部分

往往不太情愿與一場細雨對話

云層之上，享受陽光的心情

與地上的泥濘絕然不同

在雨中，回想起一些干渴的日子

心情會感到格外復雜

人與樹的想法不同，往往會輕而易舉地

改變自己堅守多年的立場

但我也能猜到，有另一場雨已下了很久

雨水聚集在一棵樹的心里

年輪圍攏成的堤壩，最終也勸阻不住

一次不露聲色的漲潮

仲維平的詩（3首）

墓碑

此時我看到那些熟悉的名字

那些曾經和父親一樣

一喊就響亮的出現在電話中

或身邊的人

現在躺在一塊石頭上

他們不再是一點就燃的干柴

喊一嗓子，城市的樓房就開始晃動

他們學會了傾聽，

如同我曾經傾聽父親的聲音一樣

沉默不語

現在我在想你

父親我想你及那些親人

想念那些幸福和不幸

未了的心事

走在猝不及防的早晨或黃昏

又一陣哀樂響起

我環顧四周

有的人痛哭流涕

有的人躲在空位的旁邊

看到遺落的一頂帽子

暗自欣喜

黃昏的墓地

又一次觸摸冰冷的墻壁

及一群忙碌不停的天使

看鄉親們悲傷著

在時光中，燃盡的蠟燭

漸漸地淌完最后一滴

也許人生就是一列行走的列車

正點出發，到達，

總要在每個站臺經歷一些分聚

或順風順水，或斷斷續續的坎坷

身在其中制造著人間的悲喜

又一只鳥要飛走了

風梳洗著它的羽毛

穿過六月稻地

而此時我的悲傷是五月的雨水

一些河流沖垮的大堤

我最親的人病入膏肓

那些染色的糧食

被生活侵蝕的身軀

終于如一棵枯樹轟然倒坍

在病床上

面對她的痛苦，那些天使的翅膀

拍動得多么無力

我的肩膀扛不住這些病魔

這一次只能束手

束手

看著她慢慢地走向黃昏的墓地

原野

記憶中，母親總是

第一個將黑夜搖醒

用炊煙將東方點亮

而我是原野的風

在炊煙的身邊纏繞著成長

我時常在小巷里奔跑

在老式的鳳匣中閱讀五谷的芳香

然后在村莊里

看母親踩著朝陽

在田間勞作

一直忙碌到月光掉在地上

現在我居住城市

偶爾總會想起過去

想起大片的原野

自由自在的牛羊

草色，河流，干凈的蔬菜

想起從前的五谷純凈的模樣

想起母親從前健康的身體

想起大片的綠地，藍天

空氣中草木的清香

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而原野一直默默生長

它見證了一代又一代的變遷

誰都走不出它的胸膛

原野越來越瘦城市越來越胖

母親一年一年地衰老著，

我一天天地憂傷

倩兒寶貝的詩（3首）

稻草人

在這個發著香味的小秋天

或許，有一個你會愛上我

或許真的你很丑，板起面孔時還很兇

這一些，在我

是小事情，我都不在乎

愛是一條魔幻的瀑布，會讓美

走出來，浴在每個人身上

叫你一聲丑娃娃，丑娃娃

那就罰你做我的稻草人吧

保護我，不分晝夜

把那些想來我心田上

偷糧食的鳥雀都嚇退

然后，我要把你親密地擁抱

還要秋光爛漫地愛著

清泉凈好

我看到的你，走在

自己往事的影子里

語氣低沉，步履緩慢

像冬天里一條憂傷的河流

所有的疑慮、嘆息、卑微

忍不住低下來，壓在你的肩

其實，我有足夠的堅持

做一個你熟悉又陌生的路人

假若，時光可以倒流

我可以做一回師長

那就只做你一個人的

一定要把你重新調教，讓你

成為我想像中，清泉般

那么凈好又快樂的男人

小蚱蜢

親愛的，你正身置秋的光影里

在我目之所及的地方，為我

采摘一束野菊花，又為我

捉著一只小蚱蜢

你歪著頭朝我微笑的樣子，是怎樣

觸痛了我最柔軟的心思

如一場淋漓的小雨，點點滴滴

揮也揮不去

一只甜蜜的蝴蝶飛過來

一只快樂的蜻蜓飛過去

一片搖落的葉子，輕輕

舔著我的腳趾尖

這一些小東西，每一個

都堪比一滴最美的相思

你說，我就是你的一只小蚱蜢

不是那種丑丑的，而是一只

很漂亮的小蚱蜢，無論怎么

飛來跑去，

也逃不出一個你

離原的詩（2首）

一個女人

這些年我洗衣服

不用洗衣機不用搓衣板

而是手洗

選擇一天之中最好的時辰

略施粉脂

仿佛即臨的是一場古老的儀式

而四周那么靜

陽光在木質的地板上跳躍

有檸檬香

抬頭我與鏡子相撞

一個女人正在洗心

她有俗世的盔甲臭襪子

有波瀾不驚的生活

小小的怪癖癥

多么好的水啊

它在我的指縫間翻滾流淌

掀起泡沫

一聲不響地

帶走我心上的灰塵和黯淡

名字

我一直交替使用著兩個名字

當我在市井行走工作用嘴說話

與錢財發生關系

我就用真實的名字

那是父姓不可侵犯

當我封閉脆弱淪陷

不得不交出心

我就用筆名

那是一個詩人最鐘愛的

隱秘而驕傲

這些年我活著

用一種孤獨安慰另一種孤獨

雨傘的詩（1首）

給母親的信

你不再到我的家里來天就暗了下來

一個孤獨的孩子躲在角落里發呆

窗外的雨和眼淚一直飄著

穿過永和屯老鋪的時間老著

離開殯儀館搬進新居花一直開著

無家可歸了渾濁的河切斷了你我

心遺落在八號橋向南還有兩公里路程

母與子的車站在這一生定格

現在只記得我趴在你的背上酣睡

穿過曠野和茂密的榆樹叢走來的是我童年

的馬車

黃昏躺在路上馬蓮開著藍色的花

又近端午我用葦葉將無盡的思念包裹

村莊在炊煙中沉思希望母親不再漂泊

想家的時候你就飛上枝頭眺望吧

屋檐下給你留著的窩還有我淚流滿面的守

護者

今天我去參加葬禮告別廳一片沉默

沒有人用哭聲送走安詳的老者

我還要去參加一個婚禮為一對新人祝福

可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寒冷的冬天

哭聲也喊不停讓我心痛一生的靈車

主持人語

詩歌從來沒有忘記遼寧，寬泛的地域概念以及陳舊的紀年符號，在今天已經失去了主導的色彩。遼寧詩人以其豪放、靈動、悠遠、內斂等多疊意向，在詩歌的傳統和現實中掙扎。在為關東大地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放歌的同時，描摹人性的萬象，探索詩歌寫作的各種方式。這里選的詩人都是活躍在當今詩壇的中青年詩人，他們一直為振興詩歌而孜孜不倦地努力著。

——阿翔

投稿信箱：a_xiang200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