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皮炸彈

一、公審大會

郭和章是市里一名優秀的刑警，雖然三十剛出頭，但已破獲了很多大案要案。鑒于他的優異表現，外省公安廳甚至提出要外調，讓他離開家鄉去外省上班，條件是相當優厚，但他始終猶豫不決。

這天，郭和章作為案件的破獲人員，參加了在S縣松濤鄉舉行的“5.18”惡性殺人案公審大會。“5.18”殺人案中，兇手在一個晚上殺害了一個五歲的孩子和他的母親，現場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案件偵破一時陷入了僵局。后來郭和章經過仔細走訪排查，發現受害者的鄰居是個生意人，而與之有經濟糾紛的一個人恰巧在這幾天失蹤了。他以此為突破口，終于查清了失蹤的人叫陳高，是一個退伍軍人，與受害者的鄰居因為生意上的矛盾心生怨恨，想殺害其妻子兒女，結果誤殺了本案中的受害人母子。

公審大會在一座體育館內舉行。審判長宣布：陳高犯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死刑，經最高法院核準，立即執行。

審判結束后，犯人就被押出體育館，要押送去刑場執行死刑了。然而就在要上車時，路兩旁突然接連發出“嘭嘭嘭”的巨響。

現場發生爆炸了！只見陳高胳膊肘左右出擊，身旁兩個武警都被擊中。兩旁都是前來觀看公審的群眾，他馬上混進了混亂的人群當中。郭和章開始也是嚇了一跳，但他馬上冷靜下來，在人群中尋找著犯人。但是很可惜，受驚的群眾亂踩亂踏起來，根本擠不進去！就這樣，陳高逃脫了。

硝煙過后現場一片狼藉，幸虧炸彈威力不是很大，雖然是連環爆炸，但只有十幾名群眾受了輕傷。經過勘查，一共有六只炸彈埋在路旁草皮底下。炸彈的外皮用的是羊皮，還原部分碎片后發現外形像個豬尿泡，里面的藥量極少，各個炸彈之間用極細微的羊毛連接著，一只引爆就會帶動另一只。

顯然，從公審大會的公告貼出來后，這里就被人盯上了，并且提前在這里埋設了炸彈，專等大會這天引爆。松濤鄉背靠大山，面朝大海，是少有的山海相依的地形，而且由于地處兩省交界，人流密集，犯罪分子逃跑后，再想抓回來難度可就大了。

鑒于炸彈是由羊皮做的，公安局給這起案件定名為：羊皮炸彈案。

二、神秘老人

飛機場、火車站等等通往外界的通道全部被封鎖，S縣張開了一張天羅地網，將死刑犯陳高牢牢地鎖在區域內。同時，對于羊皮炸彈案的偵破也在緊鑼密鼓地展開，分三條線同時進行。第一條線對陳高的親戚朋友進行逐一排查；第二條線通過體育館的監控視頻，對公告貼出后到大會召開前的那段時間內，進入體育館的所有人員進行排查；第三條線是根據羊皮炸彈這個線索，對松濤鄉復退軍人、養羊戶進行自報、舉報和排查。

兩天內，第一、第三條線都有了消息：第一條線報告陳高性格孤僻沒什么朋友，親人中只有一個老父親，但已經很久不在老家了；第三條線報告，松濤鄉派出所前幾天曾接到一個養羊戶郭大爺的報案，說他家養的兩只老公羊突然不見了，目前還沒有破案。

郭和章將這兩個線索結合到一起，心想，難道是陳高的老父親偷了羊并制作了羊皮炸彈？但資料上沒有顯示陳高的父親曾從事過軍工行業，他怎么會制作炸彈呢？

這時，第二條線有消息傳來，通過監控視頻發現一個神秘的老人曾在開會前一天進入現場，很長時間才出來。但由于監控的范圍有限，老人在里面干了什么不得而知。

郭和章猛地一拍桌子：立刻找到老人！

周圍商販有人認出這個老人，說他是今年流浪過來的，精神不大正常，平時獨來獨往，住在松濤山的半山腰上。

沒用多久，老人的住址就被找到了。郭和章帶著辦案人員趕往老人的居住地點，離他住的舊木屋還有一段距離時，就聞到了濃濃的羊湯味。果然，木屋外面架著一口鐵鍋，鐵鍋里燉著一大鍋羊湯，正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郭和章心里突突地跳了幾下。

老人從里面走出來，頭發披散著，看不清面目，手里拿著一張報紙。郭和章眼尖，一眼看到上面有自己很大的一張照片，正是發布召開公審大會消息的那張報紙。

老人看見他們咧開嘴笑了，接著指著報紙上郭和章的照片說：“我兒子，這是我兒子……”

郭和章愣住了，開始他以為老人說的是瘋話，但定睛一看，神情突然大變，喊道：“我才不是你兒子！”

三、孰是孰非

在公安局長李達的辦公室里，郭和章講述了一個難以啟齒的故事。

郭和章老家就在S縣，父親郭炎是一個漁民，母親在家織織補補，到點就去“接海”，一家人過得其樂融融。

郭和章十八歲那年，從外地來了一個叫章太平的人。母親不知中了什么邪，非要和這個姓章的在一起。那時正好部隊征兵，郭和章含著眼淚去了部隊，過了不久他就接到了父親的死訊。父親早已得了病，據說在這件事情的刺激下，連氣帶病就咽氣了。

想不到，眼前這個爆炸案的嫌疑人，竟然就是那個毀壞他家庭的人——章太平！

李達諒解地拍了拍郭和章的肩膀，然后帶他去看監控里的審訊現場。這時，章太平仍然拿著報紙指著照片說：“這是我兒子！我兒子！”

審訊人員連珠炮般地追問：“羊皮炸彈是你做的嗎？”

“我兒子……”

“老實交代！羊皮炸彈是你做的嗎？”

“羊皮……對，羊是我殺的。”

“羊皮炸彈是你做的嗎？”

“殺了羊我就做了幾只炸彈。我攢了很多鞭炮。嘻嘻，鞭炮里面有炸藥。”

原來炸藥是這樣來的。郭和章突然想起來，章太平原來是工兵出身，難怪他會做炸彈。離奇的是，章太平和陳高到底什么關系？他為什么要救他呢？

“你為什么要做炸彈？為什么要在公審大會那天引爆？”

“我不告訴你。”

接下來，無論審訊人員怎樣訊問，老人只指著報紙對別人說這是他兒子。審訊人員無奈地沖監控器攤攤手。

李達看了看郭和章，然后走進了審訊室。對老人說：“老人家，告訴我們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如果說了，我就讓你見到你的兒子。”

“見我兒子……他不理我，他還恨我……”老人突然號啕大哭起來。

郭和章見局長李達為了破案“出賣”自己，在監控室里氣得臉色發青。但他硬忍著，因為他也想知道章太平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兒子是警察……報紙上說他要來……他不肯見我，如果有案子他就得留下，對不對？”章太平咧著嘴笑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昨天我見到他了，他果然留下了。”

大家都被弄愣了，在那么大的場合折騰了這樣大的一個案子，并且致使死刑犯逃脫、群眾受傷，動機竟然只是為了見見他的兒子，并且留住他。大家臉上都現出一絲苦笑，郭和章心里更是五味雜陳。

“老人家，我答應讓你見見兒子。”李達說。“不，我不見他！”郭和章一時失控，對著話筒喊道。章太平仰起頭，四處尋找著聲音的來處，“是我兒子，是我兒子，我兒子呢……”

郭和章不愿見老人，李達只好說：“郭警官，這樣吧，正好你家鄉來了一個人，說跟你認識，要不先見見？”郭和章點頭。門開了，進來一個手提長鞭的老人。

“郭大爺，怎么是您？”郭和章失聲喊道。這位郭大爺的確是老家同村的，小時候老人家可沒少帶他玩耍。“哎呀，伢仔，你長大了，有出息了。我丟了兩只公羊，來局里問問。可剛才聽說你把章太平抓起來了，這可使不得啊。”

郭和章沒說話，他讓郭大爺坐下，然后慢慢說了事情的經過。

“伢仔，那個章太平是你親生的爹呀，你可不能不認他！”郭大爺說。

郭和章大吃一驚，自己的身世竟然另有隱情：“郭大爺，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來，章太平與郭和章的母親本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情侶。上世紀七十年代末，章太平應征入伍，此時郭和章的母親已經懷有身孕。在那個年代，一個姑娘未婚先孕是很丟臉的事情。幾個月后有消息傳來，章太平在對越自衛隊反擊戰中犧牲了。郭和章的母親一時想不開要去投河自盡，被郭炎救了下來。郭炎不嫌棄她懷有身孕，還發誓結婚后也不要自己的孩子，將這個孩子像親生的一樣疼。就這樣，郭和章的母親嫁給了他。

婚后郭炎果然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全部的愛都給了郭和章和他的母親。一家人親親愛愛，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誰料天意弄人，一次偶然的機會郭炎查出自己患了不治之癥，他正憂慮自己死后老婆孩子怎么辦，恰在此時章太平竟然回來了。原來他當年趴在死人堆里昏死過去，被人誤以為陣亡了。醒來后他歷盡千辛萬苦，走走停停十八年，終于回到了家鄉。郭炎將老婆孩子交代給章太平后溘然長逝，外界不知情的人就傳言說章太平勾引郭和章的母親，氣死了郭炎。

“伢仔，你的郭大大、你娘，還有你爹都是好人吶！你可不能聽那些個謠言，不認你親爹。知道你的名字為什么叫郭和章嗎？是因為你有兩個親爹，郭炎和章太平。現在你娘和郭炎都不在人世了，你一定要好好孝順你爹。”郭大爺語重心長地說。

淚水模糊了郭和章的眼睛，他耳邊郭大爺的聲音模模糊糊還在說著：“這件事我知道得最清楚。還好，在我這把老骨頭入土前見到了你，講出了來龍去脈，我也安心了……”

四、最終判決

郭和章沒料到事情竟然發展到現在這種局面。親生父親為了留住他制造了羊皮炸彈，而死刑犯陳高至今下落不明。眼看上面規定的期限就要到了，抓不到陳高，如何向人民群眾交代？

兩天后，郭和章去看望已入住精神病院的章太平，章太平見了郭和章又激動起來，說：“我給你買糖吧！我有錢，有錢。”

他忽地鉆到床底下，然后沮喪地說：“哎呀，我的錢怎么不見了？”又看了看四周，“不對，不對，這不是我家。兒子，我的床底下有錢，有錢。”突然，他猛地一拍大腿，拍著雙手笑道：“有了有了，你是警察，喜歡抓壞人對不對？我抓了一個戴手銬的壞人。壞了，壞人還在地窖里……”

郭和章的心突突直跳，壞人，帶著手銬，會不會就是陳高？他立刻組織人馬趕往后山的木屋，在床底下找出了約六百塊零錢。下面還有個地窖，地窖里一個人被五花大綁，不是陳高又是誰！

原來，那天陳高趁亂往后山跑，他想在山上藏幾天，然后等風聲不緊了再混出去。恰好跑到木屋這里，見老人瘋瘋傻傻正好可以替自己打掩護，沒想到晚上剛睡著就被老人擒住扔到了地窖里，說是要送給他的兒子當禮物。

翌日，陳高被依法執行了死刑。至于章太平，因為他有精神問題，所以免予刑事責任，責令其家人嚴加看管……

案件真相大白。郭和章回到市刑警隊，立刻打電話推掉了到外省的調令，他要始終堅守本地，一方面為家鄉建設保駕護航，另一方面好照顧年邁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