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面

商震在大街上被人搶了。

強盜有眼無珠，連他這個工商局長也搶！商震恨。

立馬去派出所報案。

派出所迅速組織偵破。

那個叫曲有源的強盜很快被擒拿。

經突審，曲有源對搶奪之事供認不諱。搶奪時間、地點、經過及強盜外貌體征皆與商震的證詞吻合，只是搶奪的金額相差甚大，曲有源交代的只有商震申報的二十分之一。派出所又找兩人復核，雙方都賭咒發誓，絕不改口。派出所無奈，只好采信商震的證詞，勒令曲有源退賠。曲有源死活不愿，被法院判處三年有期徒刑。

起初，商震感覺很解恨，食得好，睡得香，精神爽快。

但不久，商震就忐忑不安了，開始對強盜大發慈悲，隔三差五地拎著名煙好酒，駕車去監獄探視，仿佛曲有源乃自己的救命恩人。有時面對曲有源，好像他商震倒成了龜孫子。獄警和犯人都好生奇怪。

這天，商震又迫不及待，再次拎了名煙好酒，準備去監獄探視。

老婆鄭玲憋不住了，扯起嗓門河東獅吼：“老商，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那毛賊不長眼搶了你，本為咎由自取、罪有應得。你倒好，儼然欠了他一輩子的債，三天兩頭去監獄探視，隔一段時間不去就像丟了魂兒似的。天底下有你這么古怪的人嗎？”

“這——”商震欲言又止。

才讀初一的兒子商琦看不順眼，也在一旁好言相勸：“爸，你別同情像蛇一樣的惡人！曲有源不愿退賠，你沒揍他就算善了，犯得著把他當菩薩供奉？”

“你們懂什么？這么多屁話。”商震忍不住申辯，“我還沒瘋，頭腦清醒著呢！”說著拎上名煙好酒就要出門。

鄭玲和商琦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死死地拖住他。

曾經綿羊般溫順的鄭玲撒起潑來：“老商，你是老糊涂了是吧？今天不說個明白，休想走出這家門半步！”

“你看你！”商震無奈地搖頭。

“爸，有理走遍天下，你經常教導我的。總不能自己來事就為所欲為吧？”商琦眼巴巴地懇求商震。

母子倆一硬一軟，商震左右為難了。

思慮再三，商震咬牙決定，向妻兒和盤托出事情的真相。

“實不相瞞，”商震顫抖著說，“曲有源只搶奪我一千元，我卻一口咬定他搶了兩萬元，害得他不得不蹲長達三年的牢獄！”

“怎么？只搶你一千元？你干嗎不如實報案？”鄭玲大驚失色。

“有什么辦法？人都是有自尊的。我堂堂一局之長，讓人知道包里僅帶一千元，多丟人現眼！只搶一千元，我說得出口嗎？”商震一臉的苦相。

商琦就上下打量一番商震，仿佛很陌生似的：“爸，你總是教導我為人要真誠、正直，怎么自己卻說謊呢？兩萬元這個數你當時怎么講得出口？”

“我氣瘋了，恨這毛賊目中無人，只想狠狠整他！”商震脫口而答。

鄭玲依然不解：“提審毛賊后，派出所又找你核實情況，既然和毛賊說的金額對不上，你及時糾正也不遲啊！”

商震立馬正色道：“萬萬不可！我這等身份和地位，讓人知道也搞弄虛作假，今后還有臉在社會上混？”

“那你打算咋辦？”鄭玲的手心捏了一把汗。

“經常去監獄探視曲有源，給他送大禮、說好話，直至他刑滿釋放。”

“唉，你這不是虧大了嗎？”鄭玲喟嘆。

“沒辦法啊，為了良心的安寧！”

鄭玲和商琦都心軟了，不約而同地松開手，看商震拎上名煙好酒，匆匆出門。

可一出門，商震就如釋重負，不，應該說是洋洋自得了。

商震心想：還是我這個局長高明哩！第一，我拎的名煙好酒，都是局里的招待用品，或者別人求我辦事送的禮，無須自掏腰包購買；第二，毛賊被我的友善深深感動，肯定會一輩子守口如瓶、永不翻案，我安全了；第三，我堂堂一局之長，居然經常去監獄探視搶奪自己錢財的毛賊，此事經獄警和犯人之口說出，向監獄外擴散，一傳十、十傳百，我的大慈大悲、以德報怨之舉，定會在社會上形成良好的口碑。這三點，恐怕很少有人能想到，充其量想到一丁點兒吧！

嘖嘖！

責任編輯/謝昕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