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史
老蔡家在這個小城里,曾經產生過輝煌,而且不是一般的輝煌,光從他們家那些古物便可以看出:那門楣上的一塊木板,雕著的圖案與文字,就絕非一般人家。那不是普通的木板,而是一塊牌匾,中間刻著“文魁”二字,據說還是皇上御筆。在“文魁”二字的右邊,分明刻有“敕封”字樣,按時間,還是前清遺物呢。加上那房屋的格局,就是不一般,你看,四合三進,青磚藍瓦,雕梁畫棟,中間一個大場院,上馬臺,拴馬石,拖攏防盜門,兩廂的圓拱門上還有“左龍”、“右虎”的威嚴。
那時我們還小,不知道這“文魁”為何物,更不知道“敕封”是何意思。我們還常常取笑蔡家的孩子叫文魁和敕封呢。知道了吧,這蔡家就兩個孩子,都被我們用他們的物件來命名了。估計他們是知道其中內涵的,否則,我們對這樣取笑般稱呼,他們不但不生氣,反而還很高興,并且,他們上學時,大哥就叫蔡文魁,小弟就叫蔡敕封。
可惜的是他們沒有防范意識,那塊擱在門楣上的牌匾在一個夜里失蹤了。
更讓他們痛心的是,他們的房子也被城里征用了。不到一年時間,那老房子的地盤上,挖成了塘,種上了樹,還鋪設了許多休閑的石桌石凳。每天早晨,天霧尚未散盡,這里便成了熱鬧的去處,遛鳥的,放狗的,打太極的,拖刀仗劍的,還有那半瘋半憨地對著一片山石或樹林張口大喊的,各顯其能,好像這樣,個個便都可以成為長命百歲的老壽星一樣。
我自然做不到,但敬佩他們的投入。都說是世界上就怕三種人,其中一種就是每天堅持寫日記和早上鍛煉的人,因為他們的持之以恒十分了得。
待明白了那文魁及敕封的含義之后,雖然為此而感到了惋惜,可看到人們這樣的忘情與投入,也就覺得這樣也不錯。那么多人擠在一個小城,沒有一個休閑和鍛煉的地方,于城市來說是缺少活力的。
不過,蔡家人不服氣,一個城這么寬,怎么就跟我的祖屋過不去?他們也試圖討回來,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經過多次交涉,甚至于弄到了筋疲力盡,就是討不回來。搞到最后,政府只好在另個地方劃撥了一塊土地,讓他們另建。蔡父年邁,也就只好寄希望于文魁及敕封這兩個孩子。
不想到頭來,文魁變成了武魁,打打殺殺,在方圓幾十里內豪霸一方。最后吃到了多行不義的自斃結果,在監獄里度著人生。
這蔡家就只有敕封一人獨力支大廈了。
敕封跟文魁有如不同父母一樣,學習一路看好,并且一路過關,特別在大學時,科科領先,畢業之時,便被招進了省府里工作。
古云近官得力,近廚得食。加之這敕封一向聰明勤勉,才智出眾,所侍領導都對其鐘愛有加,10多個年頭便成了省里最年輕的副廳級秘書。
年邁的老父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每回專車回來探望,都說,兒啊,你知道老爸的心愿嗎?
敕封便說,知道。爸你放心好了,等機會吧。
走的時候,老父親也只是用贊許的目光給予送行,并不多一言。也許這就是父子天性,言不必多,卻心照不宣。
這一年,敕封獲得了個放外任的機會,征求他的意見時,他毫不猶豫就報了回歸故里的想法。雖然廳官在本地任職不多,但也不是沒有先例。他的愿望被批準了。
到任后,火燒了三把,他還要加一把小火。
這天,他找來了史志辦的主任及博物館的館長還有文物局長、文化局長,一起現場辦公,要大力挖掘小城的歷史文化,要大力弘揚小城的光榮傳統。挖來挖去,竟然挖出了蔡氏祖屋的輝煌:蔡氏的先人曾在乾隆年間出仕過二品大員,還受過皇封,后來曾經出現了三代翰林,得過皇帝的敕封,這在小城是獨一無二的光榮!
可是,蔡氏祖屋已被建成休閑公園。奈何!
重建!當家人說了。幾個局辦便組織人力,先做輿論,一篇篇弘揚歷史的文章見了報,并分列了挖掘傳統文化,保護蔡氏祖屋的十大重要意義,電視臺也不失時機來做了八個專題。
未及半年,重建蔡氏祖屋的藍圖出來了。一車車的青磚運來了,一車車的綠瓦到位了,
于是,水塘填平了,山石搬走了,紫荊樹砍倒了。一年之后,一座古色古香的三進四合院又重現在人們的眼前了。并且,那失去了的牌匾又掛到了門楣上,字還是那草書圣體“文魁”,從里到外一片金黃,也不知道是真品,還是贗品,反正那些前來參觀的人都在一摸三嘆,啊,啊,真是了不起啊!
三個一點女人
這個女人,應該說還是個很不錯的女人。她身材高挑,臉色白皙,頭發濃黑,皮膚細滑,只是顴骨稍高了一點,眼窩稍深了一點,門牙稍齙了一點。雖然有這三個小缺點,可喜歡她的人卻也大有人在。
女人是個醫生,在這條不大的街巷里開了間診室,來診治的人也不少。據說女人的醫術也不錯,那些絡繹不斷的來人便是個證明,聽說是對某種疾病有特效,正是一招鮮,吃遍天。
女人有一輛小轎車,是黑色本田,也不知道是正老公給她購置的還是副老公的贈品,反正,每天早上,女人都要開著它來上班。有小車,有診所,有事業,有作為,女人的處境顯然很不錯,至少能讓一些同齡人羨慕。只是這條街道太窄了些,讓她感到不舒服。可話又說回來,要是大街鬧市,能將車子停在門前嗎?可見凡事都得有個雙面性,這或許就叫做辯證法吧。
最讓她不滿的是,這條街不但不寬闊,而且常常被一些做營生的三輪車、電動車、摩托車堵住,特別是她的診所門前,總讓不出個十平方或八平方來,因此,她每天早上開車到了這里,眉頭便要皺起來。先是下了車,動手將一些輕便的車輛挪開,騰出個空位來,將本田開過去,倒回來,再開過去,再倒回來,也不知道開了多少個進退,才將那車子挪入那個不大的空位。這時我在想一個問題,就是汽車技術尚不發達,假如能生產一種可以橫向行駛的車子,我想即使再高出幾萬元,她在購買時眉頭也絕對不會皺一下的。
關于正副老公的說法,自然也不是空穴來風。我認識的一個朋友認識她,就在我的面前說過她的風流事。據說在讀醫學院時,就曾經有兩名男生因爭奪她差點動刀子。聽說畢業后,他們三人又是同在一個城市生活著,這就給她的感情生活帶來了不少的浪漫。
這天就看見,她的車子來回拉鋸式駛了十幾回,老是入不了位,便掏出手機撥了電話。不一會,一名男士趕了來,一進二退一會便將車子歸了位,她的臉上顯出了一副傻笑。這個男人離去才一會,便又來了一個男人,手里拿著個精致的餐盒。女人接過餐盒,打開來看,里面稀的稠的甜的香的。女人聞了聞,美好的微笑十分燦爛,讓人想起了生活充滿了陽光的話來。
有一天早上,看著她將車開了過去,可在倒退時,沒有發現有人將一車破三輪又停到了后面,以至于在倒退時,后保險擋被刮花了。女人下來,一摸三罵,就差眼淚沒有跳出來。
你沒見我倒車?你知道這一刮,值多少錢?你賠得起嗎?
我以為你開走的,沒想到你還倒回來。那個三輪車主被嚇得哆嗦著,我錢沒有,你看如果要就拉這輛車去吧。
女人看了看,說,誰要你這破車,以后長個眼睛就是了,算我倒霉。
有好心人便勸著說,這里那么窄小,你的車子又那么漂亮,怎么一定要停在這里?就不會停在其他地方嗎?
只見女的將頭稍側著,瞪起那深深的眼睛看著好心人說,車是我的車,店是我的店,怎么就不可以停放在這里?
好心人便說,那當然,你的車停在你的店門口,天經地義,可我說,萬一刮著了,怕你心疼。
說到刮,女人環視了一下周圍的車輛,你們都聽著,明天不能放這里,否則我不客氣。
沒有人應聲。
第二天早上,又見有三輪先于她的到來,停放在那里了。女人的車來時,自然十分不悅地下來,想要將車挪開,卻又力不夠。便只好開口罵道,這車誰的,要不拉開,看我不用石頭砸了它。
女人是這么說的,可并沒有拿石頭來砸。
想不到的是,女人在有事出去了一會再回來時,她的小車的側玻璃被人砸了一塊。
我們都以為,從此,女人不會再開車來上班了。可第二天,安裝好窗玻璃后,那車子又停靠在診所的門前了。
只是再也聽不到女人的罵罵咧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