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米深處
礦工用勞動掘出黑暗
黑暗從來都是對太陽的背叛
淌出的汗水是血液的澎湃
八百米深處,烏黑的礦工
如是一條條煤海蛟龍
喊一聲,礦工萬歲
有時竟是瓦斯的嘶啞之喉
煤上芭蕾
輕盈的火焰起舞
如同一曲舞臺上的芭蕾
漸漸又是,藍綢一般的水袖揮舞
愛是內心吐露,彼此無怨
一塊煤,就是這樣懷抱著火焰
盡情,恣意,一步一步舞動
熾烈,并深情相擁
依戀,用灰燼的遺言
鐘情者
火焰掏出的熱心
改變了一塊煤的容顏
煤啊,是一鐘情者
寂寞,已是億萬斯年的緘默
復活是此刻的火苗
一簇簇,如是鮮艷的花朵
凋謝之時,一塊煤也已殉情
吻 火
今夜的煤,和火焰有一紙婚約
癡心流露,亦是一腔柔情
愛,就彼此環繞
吻火,就是忘我
這世界是短暫的
一捧灰燼,也是愛情
和煤握黑了手掌
我是一個熱愛者
和煤握黑了手掌
和礦工握黑了手掌
到八百米深的礦井下
已經是只見煤墻,不見森林
一聲震天動地的炮響
頓感一聲虎嘯
這些煤
這些煤,擁抱了礦工
這些煤,不能說是臟
這些煤的臉,是黑
這些煤,在大地的子宮孕育
這些煤,模仿石頭的形狀生長
這些煤,是缺了氧的樹木
這些煤的痛苦,是被禁錮
這些煤,都有溫暖的心
這些煤,都有火焰的翅膀
這些煤見了礦工,嗅到汗水的味道
這些煤見了礦工,猶如戀人
這些煤一塊塊,他們是破碎的太陽
這些煤一塊塊,他們是用火焰發芽
想象自己是一塊煤
八百米深處,小憩的時候
熄滅頭頂上的一盞礦燈
我想象自己是一塊煤
八百米深處就是森林
忽然,遠處聞聽到一陣動靜
我看見,遠處走來一群升井的礦工
他們頭頂一閃一閃的燈光
隱隱約約,像一只只流螢飛來
看見煤
在井下,看見煤
已經有點兒司空見慣
第一次看見煤的時候
我摸了摸煤,端詳許久
煤不會說一句熱情的話
煤像是一個烏黑的啞巴
一聲炮響,它們一塊塊跑了出來
我看到,打撈它們上井的罐籠
像是它們乘坐的一個搖籃
面對火焰時,我偶然會看到
它們一塊塊都含有小小的雷電
并會喊出噼里啪啦的話
我說寂寞是我的一塊煤
我說寂寞是我的一塊煤
它在我的體內每天生長
它是心靈的火焰,給我溫暖
我這樣模仿一塊寂寞的煤
寂寞之時,我仿佛燃燒著
致火焰
此時,你是一個火焰
我是你的煤,你借我而燃燒
你是否看見我通紅的心
它熾烈,滾燙,奉獻
此刻,你是一個心靈的舞者
我默默醉于你的姿勢
你熄滅自己的火苗時
我已是一塊,幸福的煤
與煤對視
我的目光在觸摸它
黑是煤的眼睛、容顏
我想象一聲鳥鳴
和我此刻的寂寞有關
一塊煤的綠色被記憶修復時
曾經的春天在劫難逃
看見黑
在井下看見黑
不亞于看見一頭黑熊
燈盞在巷道閃爍
我有點兒像撲火的飛蛾
礦工,這一幫漢子
匍匐在八百米深處
一個個像夸父,追趕太陽
麥 莎:男,河南滑縣人。河南省作協會員。作品見《詩刊》《星星》《北京文學》《中國煤炭報》《陽光》等多家報刊。作品曾被《青年文摘》《雜文選刊》轉載并入選多種選本。著有詩集《寂靜的春天》。榮獲《詩刊》“神農山杯”詩歌獎;河南省五四文藝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