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在食堂發脾氣的初一男生

情緒是人的正常反應，當人感到被威脅或被攻擊，身體就啟動了憤怒這個保護系統。我們可以改變行為，卻不可以改變我們的情緒。我們可以選擇的，是要不要表達情緒，以及用何種方式表達最妥當。

小男生怒火中燒

2012年9月，任向東背著新書包，喜氣洋洋地踏進了珠海某寄宿中學的校門。這個剛滿12歲的男孩來自唐家灣鎮，第一次接觸珠海這樣的大城市，對眼前的一切都很好奇。

兩個月后，任向東的新鮮勁兒過去了，對寄宿生活的不習慣，加上激烈的學習競爭，他的心情逐漸煩躁起來。第一次期中考試前，復習格外緊張。有一天在食堂排隊買飯的時候，他與高年級的同學發生了沖突，先是口角，隨即升級到肢體沖撞。別看任向東個子比對方矮一頭，小家伙一點也不害怕，他橫眉立目，操起一個凳子就朝對方的頭上砸，幸好被同學拉住，才沒有造成人身傷害。

在食堂打架，是嚴重違反校規的行為，老師嚴厲批評了任向東。學校念其年齡小，又是初犯，沒有再追究。誰也想不到，從那以后，任向東隔三岔五就要在食堂發一次脾氣，不是呵斥插隊者，就是與同學爭奪座位，甚至想吃的菜賣完了，他也要質問打飯的師傅為什么不多做幾份。同學們給他取了一個“食霸”的綽號。老師多次警告他，叫他不要滋事，可他每次都大呼冤枉，聲稱自己占理。

轉眼到了2013年1月，期末考試臨近，同學們都在緊張復習，學校籠罩在壓抑的氣氛之中。一天傍晚，任向東去食堂吃晚飯，發現同學們都圍在食堂外議論紛紛。一打聽才知道，學校今天意外停電，晚飯推遲兩個小時。任向東頓時怒火中燒，高聲叫罵，用腳猛踢食堂的門。他的憤怒迅速點燃了同學們心中的怒火，跟著他胡鬧起來，場面很快失控。

一個小時的騷亂，食堂損失嚴重，4塊玻璃被砸碎，20多張快餐桌被毀。作為學校的特邀心理教師，我接到通知馬上趕到學校，協助學校教務處平息同學們的情緒。在校長辦公室，我見到了瑟瑟發抖的任向東。顯然，他知道自己這次在劫難逃了。

安撫初中生的情緒并不復雜，各班開一次主題班會就能讓騷亂參與者翻然悔悟。我特別感興趣的是，任向東只有12歲，他心中的憤怒從何而來？為何偏偏在食堂大動肝火？征得校長同意后，我決定把對任向東的情緒疏導作為心理案例深入研究。

表達憤怒的方式

通過幾次溝通，我終于揭開了任向東的心理秘密。原來，他生長在一個家教很嚴的家庭，父母對他的教育只有懲罰，沒有贊賞、鼓勵、說服，甚至沒有起碼的溝通，而懲罰的方式也很單一，就是不準吃飯。任向東小時候很調皮，沒少挨餓。面對強勢的父親，他不敢為自己辯護，更不敢表達自己的憤怒，只好忍氣吞聲。他把憤怒壓抑到心底，越攢越多，爆發是遲早的事，越晚爆發，破壞性越大。所以，只要他在食堂遇到有可能吃不上飯的情況，心中的憤怒就會迅速被點燃。也就是說，他在食堂鬧事，并非存心搗亂，而是在宣泄內心的憤怒。

上述結論，對任向東減免校方的處分很有幫助，所以他特別感激我。但情緒疏導不能到此結束，我接下來要做的是幫助他從根本上緩解內心的負面情緒，以免他以后再闖大禍。

我告訴任向東：“高興、悲傷、失望、憤怒、恐懼等情緒是人的正常反應，好的情緒是我們喜歡的，不好的情緒是令人討厭的，尤其是憤怒。看起來，憤怒可以引發對別人的攻擊，其實，憤怒首先是自我保護系統，當你感到被威脅或被攻擊，你的大腦就啟動憤怒這個保護系統。所以說，憤怒是矛也是盾，要正確地認識它。”

任向東低聲下氣地說：“可是老師告誡我，動不動就發怒是沒教養，是傷害別人的行為，要我以后克制自己，否則就開除我。”

“老師說的沒錯，不會管理自己情緒的人是脆弱的人，但管理不是壓制，不是忍耐，而是勇敢地面對，合理宣泄。打個比方，一個氣球被不斷吹大，不準撒氣，結果是什么？”

“是‘砰’的一聲被吹炸。”他笑了一下。

“對，你在食堂里發脾氣，其實就是心里憤怒的氣球被吹炸了，說明你心中的憤怒被壓制得太久了。”

“那以后我該怎么辦？想發脾氣就發脾氣嗎？”

“我們是有血有肉的人，遇到氣人的事自然要生氣，但我們有權選擇表達或不表達自己的憤怒，還要學會表達的方式。”我告訴他，所謂“不表達”，就是既不表達也不壓抑。要承認自己的情緒，面對它，注視它，但不被它抓住。你的憤怒是你自己的，別人只是引發了它。你的憤怒可能是從小積攢下來的，壓制在潛意識里，你沒有意識到。這樣想的時候，你會發現憤怒已經不再控制你了，它的力量正在變弱。“現在，你知道自己的憤怒不是老師、同學做錯了什么，而是你在宣泄對父母的不滿，你還會怨恨老師、同學嗎？你還有大打出手的沖動嗎？”

他使勁搖頭，說：“我以后再也不發脾氣了。”

“憤怒也可以表達，但是不要攻擊和評判別人。比如，你可以說‘我很生氣’、‘對你的做法我氣極了’、‘你這樣說我很氣憤’，但你不要說‘你怎么能做這么愚蠢的事，你氣死我了’、‘難道你不為自己感到臉紅嗎’、‘你不感到羞恥嗎’、‘你這么說真是太無禮了’、‘你怎么這么不懂事’。你能體會這兩種表達方式的不同嗎？”

他翻眼想了一會兒，終于領會了：“懂了，就是只說自己，不怪別人。”

我朝他豎起大拇指，進一步解釋道：“第一種說法僅僅表達自己的憤怒，語言里沒有要挾或攻擊的成分，不會讓人感受到威脅，就不會招致攻擊和反抗；第二種說法恰恰相反，通過評判、貶損或威脅他人而達到發泄自己憤怒的目的，只要對方是正常人就一定會反抗，事情也就變得越來越糟糕。”

其實，管理憤怒情緒還有一種更高級的冥想法，鑒于任向東年齡尚小，不便教他。所謂“冥想法”，就是在憤怒的時候閉上眼睛，想象自己在發泄怒火，怎樣發泄都可以，摔東西、打人，把自己心中的怒火盡情發泄，不傷害自己，也不會傷害他人。

學做情緒的主人

兩天后，任向東的父親來珠海協助校方處理兒子的違紀事件，特地來看我，請教如何指導孩子學會情緒管理。我告訴他，學會情緒管理是家長和孩子共同面對的任務，應該在家庭教育中注意以下幾點：

1.讓孩子認同自己，給孩子情緒空間。家長要讓孩子喜歡自己，家庭要給孩子認同感。父母首先要學會管理自己的情緒，不讓負面情緒影響孩子，要創造安全、溫馨、平和的心理環境，用欣賞的眼光鼓勵孩子，讓孩子產生積極的自我認同，獲得安全感。

2.讓孩子認識情緒，表達情緒。家長要在親子溝通中讓孩子正確認識各種情緒，說出自己內心的真實感受。只有知所想，才能知何解。引導孩子表達自己的情緒，發現自己情緒產生的原因，有利于提高孩子的情緒敏感度。

3.讓孩子體驗情緒，洞察他人情緒。要讓孩子在日常生活中體驗自己的情緒，感受他人的情緒，知道自己和他人的需要。家長除了要與孩子交流情緒感受以外，還可以通過看電影、親子共讀等活動，與孩子討論故事中的人物，引導孩子設想他人的情緒和想法。從他人的情緒反應中，孩子會逐漸領悟到積極情緒能讓自己和對方快樂，消極情緒會給自己和對方造成痛苦，不利于問題的解決。如果孩子在表達情緒與控制情緒上取得平衡的話，便能以建設性的態度表達強烈的情感，而且控制對自己、對他人有傷害的情緒表達方式。

4.鼓勵孩子樂觀地面對生活。積極的情緒體驗能夠激發孩子的潛能，使其保持旺盛的體力和精力，維護心理健康；消極的情緒體驗只能使人意志消沉，有害身心健康。因此，學會保持樂觀的生活態度與情緒，對孩子來說是十分重要的。父母要鼓勵孩子樂觀地面對人生，自己首先對生活要有一種樂觀的態度。孩子的情緒受父母行為的直接影響，與孩子相處時，父母必須樂觀一點。除了多與孩子交流，培養孩子的自信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方面，就是父母首先要相信自己的孩子，給予鼓勵和支持。要幫助孩子克服一些他自己克服不了的困難，只有這樣，才能教會孩子以正確的態度和措施保持樂觀。

5.教會孩子適當宣泄負面情緒。人在精神壓抑的時候，如果不尋找機會宣泄負面情緒，會導致身心受損。生理學研究表明，人的淚水含有的毒素比較多，用淚水喂養的小白鼠會患癌。可見，在悲傷時一味壓抑自己，忍住淚水是不合適的。另外，在憤怒的時候，適當的宣泄是必要的，不一定要采取大發脾氣的方法，可以采用其他一些較好的方法。例如：在盛怒時，不妨趕快跑到其他地方，或找個體力活來干，或者干脆去操場上跑一圈，這樣就能把因盛怒激發出來的能量釋放出來。

最后我強調，情緒無所謂對錯，只有表現的方式是否被社會所接受。父母要學會接納孩子情緒表達的多面性，情緒表達的各種面貌都蘊藏著情緒轉化的可能性。消極情緒可以轉化為積極情緒，唯有正視情緒表達的所有面貌，健康的情緒發展才有可能；唯有能夠駕馭自己情緒的孩子，才能在激烈的學業競爭中持續發揮較高水平。

【編輯：陳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