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時光永不腐朽

西安的天氣總是隨機播放，昨天還是艷陽高照，今天就下起了瓢潑大雨。

我躲在街邊的店鋪，清理滿身狼狽。恰好旁邊的中學放學，校門一開，學生們蜂擁而出，三三兩兩地擠著打一把傘，男生脫下外套為女孩擋雨，看著他們年輕而稚嫩的臉龐，似乎站在他們旁邊的自己也回到了年少時的青蔥歲月。

升上高三之后，我對未來充滿了憧憬。我要考一個離家很遠的學校，擺脫父母的束縛，還計劃好高考過后要去旅行，從西藏一路走到云南，要去看一場五月天的演唱會，甚至決定要向一直暗戀的男生表白。

有動力的時候做什么都特別有干勁，即便做題做到煩悶，可一想到高考結束后的愜意生活，我的內心瞬間就強大起來。

月考卷子下來我就蔫了，高三絕對是危機重重，稍有不慎，就將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我坐在座位上不說話，狠命地吃著儲存了一個多月的巧克力。打從聽說吃巧克力記憶力會下降，我就忍痛將零食全數鎖進了抽屜。可是現在看來完全沒有效果，苦澀的味道蔓延整個口腔，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偏偏就落不下來。

糟糕的情緒蔓延到了寢室，許儀問我怎么了，吧嗒吧嗒我的眼淚都掉下來了，我說我考不上心儀的大學了，追不到喜歡的男生了，這輩子都沒辦法抬起頭來了。高考面前，人人都學會草木皆兵。

那是個愛情大過天的年紀，我無數次想象著自己成長成溫柔美好聰慧的女子，以最好的姿態對他說出喜歡，可偏偏現實從來都讓美夢不堪一擊。我甚至已經想到高考過后，我們就會天各一方，然后再都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陳米米丟掉正在做的題，走到我跟前說：“那你去表白。”

“真的要去嗎？”我有點遲疑，暗戀這回事就是酸甜苦辣都自己一個人生咽下去，“可我還沒準備好。”

“需要做什么準備？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拉倒。”

宿舍里黑壓壓一片，安然躲過宿管從五樓跑上來，一群人都圍在我身邊，七嘴八舌地出謀劃策。

那時的我們多幼稚啊，一個人，一場考試，就能輕而易舉地動搖所有的信念。

忘記了是誰提出來要騎車去他們學校，因為都是住校生，我們開始大張旗鼓地借自行車，計劃在考試的一天間隙時去做這件瘋狂的事。

一行十個人，浩浩蕩蕩就這么順著公路一路騎行，大卡車在后面按喇叭，被我們的歡笑聲忽視，在某一個路口停下來爭論該左拐還是右拐，最后不得不觀察班車往哪個方向，我們比誰騎得快，以某處為起點，下一個路口為終點，近三個小時的時光，竟然就這么一路嘻嘻哈哈地度過。

顧不得晚上會查宿，顧不得明天要考試，我們真的就這樣一路橫沖直撞闖了過來。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風景，表哥還有往昔的好友都在這里讀書，而我暗戀的那個人，亦是中學同學，每次回家我都會來這里看朋友，甚至好幾次從斜坡上順著風呼嘯著沖下來時，與他擦肩而過。

“他要是敢不接受，我們就幫你揍他。”安然從來都不會讓我吃虧，其他人也沖我笑，我忽然想起看過的大片大片向日葵，溫暖而熱烈。

從包里掏出小鏡子和梳子，我理了理自己被風吹亂的頭發，一步步走向校門，虔誠的像是朝圣的教徒。

現在回想起來，覺得有幾分可笑。

“梁晗，怎么樣？”我一出校門，許儀大老遠地就沖我招手，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我輕松一笑，“他說，高考過后再說。”

“那就是有希望啦。”安然沖上來抱住我，激動得不得了。

那天晚上我們是在網吧度過的，十個人占了一整排，每個人都敲擊著鍵盤，滑動著鼠標，因為高考，我已經大半年沒有碰過電腦了。斗志昂揚的人半夜都睡得東倒西歪，早上是被安然喊醒的。

天還沒亮我們就騎著車子原路返回，一路風吹著冷得要命，路上可謂是饑寒交迫。更為不幸的是，半路上一輛車的鏈子掉了。于是我們化身修車工，忙活地滿臉滿手都是黑油。

再也沒有比這更狼狽的時候了，再也沒有比這更瘋狂的時候了，同樣，再也沒有比這更快樂的時候了。

我們回到學校的時候，還有十分鐘就開始考試了，把車往車棚里一丟，拔腿就往考場跑。教室里太暖和，以至于在考試的時候差點就睡著了。

現在想來，果然是一件二到極致的事情。可是依然得面對高考，我把隨身聽的聲音開到最大，昏天黑地地做題。

六月來得那么快，窗外的蟬鳴和教室的悶熱讓人提不起精神，我興致勃勃地看著教室后面的零，想著終于解脫了。

到底沒有去旅行，等著分數出來，等著填報志愿，等著開學軍訓，也沒有考到離家很遠的地方，突然很害怕千山萬水才能回次家，甚至沒能上得了心儀的大學，因為理想和現實總是有一定差距的。

安然問起故事的后續，我愣了一下才回答，“只是突然覺得，他也沒那么重要。”

沒有人知道我那天壓根就沒有找他表白，我只是在那個陌生又熟悉的學校轉了一圈，然后爬上高三的教學樓找表哥聊了會兒天，我沒有勇氣承受被拒絕所帶來的傷痛與沖擊，我寧可抱著這個憧憬一步一步沖過高考，從此海闊天空。

歲月早已模糊了他的容顏，可是時光的海里刻畫著我們曾經不可一世的青春。

《致青春》里說，“青春是終將腐朽的，時間對誰都公平，誰都只有這幾年新鮮，誰都輸不起。”偶爾和朋友念叨起那時的瘋狂，幼稚又可笑的自己，也只有在青春里，我們才會做出這樣的事。

提起裙角，我沖進了雨里。就算青春會逝去，可是時光永不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