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不相識

三年前的那個夏天，對西班牙語的了解僅限于堂·吉訶德和《百年孤獨》的我，陰差陽錯而又信心滿滿地填了志愿：一個大學，一個專業，是語言、也是文學，我以為它會實現我關于生活的所有夢想。三年后再回首，才知道自己的夢想有多遠大，而這條路又多艱苦。但生活總是不慌不忙又不偏不倚。當我真的腳踏實地地站在西班牙廣袤的荒原上時，我才意識到這里就是那個名叫三毛的臺灣姑娘生活過的故土，這里有她的愛情和傳說，也將會有我自己的奇遇和故事。不同的故事在同一片土地上上演，只有日復一日從未停止的西風會裝作陌路人，把這些生活或吹散在空中，或帶向遠方。

這樣的西班牙

薩城是典型的歐洲小鎮的代表，如果那天沒有去百度里搜索“薩拉曼卡”，我還不知道它居然是世界遺產。北京這座古城費盡周折也沒評上的稱號，卻被這個西班牙西北部的小城輕而易舉地奪了去。但是安安靜靜地花一天時間走一走，卻又好像明白了北京失敗的原因。

除了這個我之前并不知道的稱號之外，它還有很多東西值得探尋。比如西班牙文學史上三部巨著中，有兩部都描述了發生在這個小城的故事；比如歐洲三大最古老的大學，薩大就躋身其中，和牛津大學、巴黎大學齊名；又比如薩城的大教堂，雖不如托萊多塞維利亞的名聲大，但是真正走進去，也是一番贊嘆。

到處都是人文氣息，連商業街的十字路都不知道經歷了幾個世紀的風雨，更不用說學校里歷經八百年至今還被用作教學樓的石質建筑。我們的老師，我們的老師的老師，甚至都坐在同一張桌子前讀書。用一位教授的話是，這里所有的桌椅都覆蓋了歲月的污垢。

可是，老城里總少不了年輕的孩子。文學系門前四根高高的大石柱，往下延伸是長長的石梯。無論何時，這里總坐滿了年輕的學生。美國人會拿著蘋果電腦用英語視頻，東歐人會聚在一起吸煙，當然更多的是西班牙人，怪異的發型，朋克的造型，牽著幾條大狗，一起吸食大麻，烏煙瘴氣，還不時爆出大笑。時間久了，我已經能毫不費力地從煙的味道中嗅出大麻的氣息。混著外國人身上特有的汗液的味道，或者女生身上濃重的香水味，或者路邊隨意丟棄的新鮮的避孕套的味道，仿佛在炫耀著昨夜的激情與放蕩。

周末所有的商店都不會開門，西班牙人給出的理由是，要和家人團聚。可是酒吧夜店卻總不休息。這里的陽光始終明媚，但晝夜溫差20度也讓人在晚上不敢輕易出門。年輕的男男女女不畏懼夜晚的寒冷，男生只穿T恤，女生穿黑絲短裙和短袖，上衣的領口總會被自己拉扯得很大，以至于露出一個肩膀。在夜店狂熱的氣氛里，有啤酒，有雪茄，有大麻，有男男女女之間毫不掩飾的勾引與誘惑。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這些年輕的男生和女生，各自趕去學校，路上會遇見和藹的老爺爺，穿貂皮大衣和絲襪的老太太，穿著校服裙子去上學的小學生，和那一班總會遲到的公車。馬約爾廣場上，陽光依舊明媚，他們走進圖書館，也會被古老的人文氣息沾染，只是下課的時候，那有8個世紀歷史的石梯上，依然會坐滿了朋克似的學生，他們牽著大狗，吸著大麻，吞云吐霧之間，帶著這個古老帝國的姿態。

激情和欲望，在這片土地上不是禁忌。也許數個世紀之間，就是這樣的激情和欲望帶領他們開辟了海外的陸地。而現在，也是這個帝國已然衰落卻依舊魅力不減的原因。

到不了的地方是遠方

去遠方。

多么拉風的一句話。曾經一直是我的夢想。如果要加一個時間狀語，那一定會是“18歲”。

總自詡是個浪漫的人，所以有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也會自己原諒自己。一直都是規規矩矩長大的好孩子，沒逃過學，沒頂撞過老師，沒和同學吵過架，考試沒做過弊，沒早戀過，沒看過言情小說，沒回過男生給的小紙條，甚至連青春期的叛逆都沒有經歷過。我就一下子走出所謂的“花季”或“雨季”了。

濕漉漉的青蔥歲月已經不再適合我。無論身處何方，舉目遠眺的時候，總感覺未來的風沙肆無忌憚地打在臉上。還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啊。

近來緬懷青春的電影真是不少，從江南到九把刀，從《那些年》到《此間》不知賺了多少人的眼淚，也不知道讓多少人感慨欷歔。可是，說實話，我倒是沒有被觸動。畢竟，演出來的都是別人的故事，與我何干？高中的時候總是一心讀書，我承認自己并不是個有趣的人，自然也沒有那么多人追我追得要死要活；高考也沒有落榜或發揮失常，進了本來就喜歡的這所大學，說好和我一起來的人卻來不了，這都是命運罷了。大學也沒有此間里的青梅竹馬，也不會為了誰寫好幾本日記。

其實誰都有青春，就像一個花園中總有開得不起眼的小花。只是，對于它自己，這朵花再小也是不尋常的。我在還是一朵小花的時候，就夢想，去遠方。

既然是夢想，自然會夢幻一些。安全問題，資金問題，語言問題，等等，從來沒有成為我考慮的問題。其實，不必有什么目的地，只要是遠方，就好。或者，說得更美一些，做個游吟詩人吧，行走四方。會有偶遇，我卻不會動心；會認識傳奇人物，卻發現其實他們很普通；會走近最平凡的人，竟被他們的偉大所震撼……

但，都只是夢想。

從很小的時候，就分得清夢想和理想的區別。理想，經過努力，總會實現的；夢想，只要天亮了，夢醒了，就不存在了。其實現在卻發現并不然呢。理想太高太遠了，就變成夢想了。夢想卻還是夢想，只怕天亮。

但是，即使是這樣，心里卻一直沒忘記“去遠方”。

后來我想過到底怎樣才是遠方，每次出去旅游爬山看海玩得很high，但很快都是要回家的，我不屬于帶給我快樂的地方，對于它我只是個過客，它不是我的遠方；從家里到大學888公里整整8個緯度，而且很久都見不到爸媽，這是遠方了吧，可是每次心煩意亂的時候總還會撥通家里的號碼，把自己的情緒發泄一通，才會有被呵護的感覺，這樣不算是我自己一個人的遠方；現在一個人離開家，離開自己的國家，在這個甚至很多人對中國的印象還停留在“計劃生育”的國家，每每被當作韓國人或者日本人，我還是會很認真的糾正：我是中國人。在這里，我有一個家，每天有自己要做的事，可以決定睡不睡懶覺，可以和不同的人說我自己的故事，可以去看湛藍的地中海和廣闊的大西洋，這是遠方了吧。

這一定是遠方了。

十八歲去遠方。這個夢想在十九歲實現了。只晚了一年而已。是不是應該說我是個幸運的人啊。

可是，為什么這時候，我卻那么的想回去，想回到那個起點。是哪一個起點呢？是還是留著短發，5歲就嚷著自己去幼兒園的我嗎？還是12歲第一篇文章發表，寫的是我的父親，讓爸爸看了之后竟忍不住落淚的我？還是16歲在高三獨自奮斗，一心要為自己圓一個夢的我？還是出國前有些歡喜有些不舍有些期許有些怯懦的我？

總之，是回不去的那個我。是到不了的那個我。

如果是隨遇而安的性子，哪里就都不是遠方了。而我卻偏偏心里總存著念想，總想逃離現在，想走得遠一點，決絕一點，瀟灑一點。可是我忘了，總是在心上背著重重的行囊的人，怎么會走得遠走得瀟灑呢？

有念想是因為有牽掛。現在我才突然明白，從離開家的那一刻起，我就背上了這行囊。走得越遠，行囊越沉。為什么我總是到不了我想去的遠方？可能是因為，從“去遠方”的夢想在心中根深蒂固的那一刻起，家就變成了真正的遠方。

到不了的地方是遠方。而如今，我仍想去遠方，去那個屬于我的遠方。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東歐小記

東歐，是個討人喜歡的地方。不對，應該說讓人討厭不起來的地方。一個地方就像一個人一樣，越是名氣大，等到真正見識了接觸了，發現種種缺點，就會越失望，比如法國，又比如，意大利。東歐，恰恰是個反例。本就不是什么讓人特別向往的地方，偶爾遇到，發現各種不為人知的好，反而沒有什么期望與失望之間的落差，倒有一種撿到大便宜的竊喜。

本來，這次東歐之行就開始的很隨意。有人去，于是我也去。本來那里就沒有什么讓我有不得不去的執念，如果這次不去，可能以后再也不會去了；如果這次去了，也應該是最后一次。于是，趁著寒假，就隨便去看一看了。

可是，它是要給我多少驚喜。克拉科夫，布拉格，維也納，C.K，布達佩斯，每一個地方都能恰到好處地鑲嵌在我腦海中東歐的輪廓里。除去零下20度的極端天氣不說，毛茸茸的大帽子，滿大街的美女，路邊的絡腮胡子，一望無際的雪，在空氣中變白的呼吸，美輪美奐的宮殿，有著高高的塔尖的教堂，蜿蜒的河流和起伏的群山，路面上交錯縱橫的鐵軌，幾分鐘一班叮當作響的有軌電車，每個電車的窗口都會有一個夾著書的學生。東歐，就應該是這個樣子了。

從克拉科夫去布拉格的那一晚，在火車上度過。窗外是望不到邊的白色原野，沒有鳥獸，沒有人煙，只有落光了葉子的枯樹在雪地里站著，一聲不響。月光，說不上寒冷，也說不上溫馨，透過枯枝落在雪地上，把外面的世界照得透亮。可明明已是深夜。外面寂靜的世界讓車輪與鐵軌撞擊的聲音被無限放大，每一聲都很清脆，在寬廣的雪原上釋放它的回音。一聲又一聲，不急不緩，就敲在耳邊，敲在心上。他們都睡了，我卻怎么都睡不著。向來習慣晚睡和晚起，好像一直都生活在另一個時區，卻還得打起精神應對這個和自己的時間錯亂的事情，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每次坐夜車，夜晚的火車，我看著車窗里的倒影，就一定會想起川端康成和他的《雪國》。現在這個時候，外面是茫茫白雪更是應了景。可是這一次，我卻在想隔壁車廂的一個人，他來自川端康成的家鄉。這樣的想法只是出于好奇，不過也是在漫漫長夜里消磨時光的最好辦法。那個男生就是下午在鹽礦里看到的那個獨自出游的男生，可是現在卻和兩個日本女生一起坐夜車。他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他看到我們的時候，是不是心里也有一種小小的驚喜；他在移動的車廂里能安然入睡嗎；如果他醒著，他看到外面白色的雪會想些什么；看到車窗上的倒影，又會想些什么；他會不會想起他們的川端康成和他們的雪國；他是不是有更純粹的迷戀和更深切的感觸。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么多問題，只是突然感覺人生際遇是那么的奇妙和不可思議。就像剛剛路過的那個小小的房屋，有高高斜斜的屋頂和溫暖的燈光，煙囪大口大口地吐出心里的不快。小屋的門前站著一個絡腮胡子，和煙囪一樣在吞云吐霧。那個人是誰？他是否是第一次來到這里，還是他是站在自己的家門前；這樣寒冷的深夜為什么會站在屋外。這些我都不知道。或許，他只是住在這里，甚至在這條鐵軌出現之前就住在這里；這樣的大雪，他不止一次遇到過；或許這趟列車每晚都在這個時間經過他家門前；而他剛好突然想出來透透氣吸根煙，就是這樣的巧合。他看不到車上有個外國人還沒睡著，也不知道自己在這個深夜里讓那個人驚訝又思考了很久。吸完這根煙，他就回到溫暖的房間，倒頭大睡。而我，明早醒來，是另一個城市，另一段旅程。會有新的際遇，會有再一次的驚訝，每一次都那么讓人難忘。這個時候才覺得卞之琳的斷章真有意思，小時候看的時候總是被字面的迂回吸引，現在突然感覺這個意境真美。

夜沉了，我也睡了，不愿對明天有期待，這樣才有更多的驚喜而不是失望。

向日葵——荷蘭小記

最近不知為什么，對于生命本身這件事感到無比好奇。讓我欣喜的不是什么名垂史冊永垂不朽之類的東西，而是簡簡單單地活著。

又傳來有人死于非命的消息，我已經無法描述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感受了。從布魯塞爾回馬德里時，因為天氣不好，飛機一直在云層里上下顛簸，那時候我的心一直揪著。結果剛到馬德里，就看到那條中國留學生被殺害的消息，鋪天蓋地。我一條都沒有分享，怕爸媽看到比我還揪心。

曾經無數次幻想過要經營一個怎樣的人生，但是每每幻想到最后都會達到一個結論，活著就很好了。我只想好好地看看這個世界，看看這個自己生存的這個世界。不可否認，看到動物和植物的生長發育，看到人類的發明與創造，看到已經逝去的生命留下的精神遺產，對整個生命的發展與延續有很大啟發。在這樣的世界里活著，成為或多或少的一分子，對我自己來說真的很重要。在能控制這種神奇力量的有限時間里，感受奇妙的愛恨，體驗喜悅和沮喪，完成世世代代的人都要做的事情；同時受到精神的啟發，發掘自己迷戀的事物，這對我來說，也很重要。

在面對梵·高的向日葵的時候，我能感受到這種感覺從來沒有更強烈過。我從沒想象過會是這樣一種場景，我站在小小的一幅畫面前，不是感覺自己被吸進了畫面里，而是感覺整幅畫變成了一個立體圖形出現在我面前。甚至能憑肉眼觀察到每一層色彩的先后順序，一層又一層濃重的色彩重疊，卻完全沒有堆砌的感覺。每一片葉子，每一朵花瓣，都突出于整個畫面，讓我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觸摸。那種鮮艷的色彩恰到好處地詮釋了生命的內涵，我甚至能感覺到畫面里那種蓬勃而又張揚的生命的氣息撲面而來，這種氣息已經不會被局限在方方正正的畫框里，而是像立體的色彩一樣，從畫面里溢出來，帶著生命的力度沖撞著我的臉。畫面里的向日葵有的正在盛開，有的已經衰敗，但是這絲毫不影響它們所散發出的渾然天成的生命氣息。那么強烈而又執拗的力道，完全不會被束縛在小小的畫板上，它甚至在空氣中膨脹和爆炸，把帶著生命氣息的碎片灑在我的臉上。而我，沐浴在這樣一場雨里，除了震驚，也怡然自得。

地球上的兩顆牙

這個世界上有兩顆牙，它們都盤踞在伊比利亞。

作為西班牙的好兄弟，說起葡萄牙，會想到什么？歐洲杯的兩牙爭霸？聞名遐邇的葡式蛋撻？還是波爾圖酒莊的香醇的葡萄酒？坦白說來，我決定一個人去葡萄牙旅行的時候對它一無所知，只是沖著那個位于歐洲大陸最西端的羅卡角和一名葡語文學上不得不提的天才詩人：費爾南多·佩索阿。

因為沒有過多期待，反而讓這次一個人的旅行變得充滿驚喜。

我從西班牙西北部的薩城坐大巴兩小時就駛入葡萄牙邊境，司機稍作停留，有一個警察上車查看證件，很快就放行了。熱情的售票員大叔提醒大家要把手表撥慢一小時了，我才突然意識到我就這樣跨越了一個時區，回到了一個小時之前。不知道走了多久，眼睛里的綠色一下子多了起來。再不會像在西班牙的中央高原上，只有起伏的群山，無邊的荒漠和低矮的灌木，看得久了眼睛都會渴。這里的綠沒有因為季節而吝嗇，12月份的天氣，蔥蔥郁郁，郁郁蔥蔥，從北往南，一點一點變明麗，變翠綠。

到了里斯本，已是晚上7點，一出車站就被這繁華的景色嚇到，在歐洲小鎮住慣了，突然看到北京上海一樣的繁華，只覺恍如隔世。圣誕節的氣氛已經很濃郁，大型商場里都掛起了彩燈和有好幾層樓高的圣誕樹，漫天飛舞著圣誕節大減價的促銷單，讓我感受到了過年的熱情。但是我要看的，并不是它的繁華。于是第二天一早，帶著近乎朝圣一般虔誠的心前往羅卡角。

和想象中的一樣荒涼，只有一座小小的房子，有暖氣，會發放小小的地圖或者講解。可是這里怎么還會需要地圖或講解，哪一個膜拜者走到這里，心里還會沒有把它牢牢地放在歐洲大陸的最西端？這里是大陸的盡頭，廣袤的亞歐大陸，或和平或戰爭或貧困或繁榮，一切都在這里結束，人類的氣息就此停止，世界從此交給喜怒無常的海洋。小屋旁邊的懸崖頂上，矗立著一個紅色的燈塔，安詳而孤獨，在四合的暮色中愈發堅毅。從小屋走到海邊還有一小段路程，路上雜草叢生，像是人跡罕至的樣子，路的盡頭，是一個高聳的白色十字架，抬頭望去，天空藍得太純凈，沒有一絲瑕疵，白色十字架在藍色背景的映襯下，莊嚴肅穆。十字架下鑲著一塊界碑，上面寫著羅卡角的經緯度，和那句我早已爛熟于心的詩句：陸止于此，海始于斯。再回頭，眼中哪還有大陸，只有茫茫的天，茫茫的海，沒有島嶼，沒有海岸線，羅卡角就這樣突兀地伸進大西洋中，好像渺小的人類那顆躍躍欲試的冒險的心。

不一會兒，這里聚集了一些游客，三五成群，都在等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會上演一次卻同樣無與倫比的視覺盛宴——羅卡角的日落。有一對膽子大的情侶，翻過護欄，順著陡峭的斜坡爬到更靠近海的一塊巨石上，相互依偎著站在那里，或許他們是想要更靠近墨綠的大海和絢爛的夕陽。天一點點變暗，大家都很有耐心地等。我看到一個中國男孩，背著大大的旅行包和單反，趴在石頭護欄上寫字，他在寫些什么呢？在這大陸最西段，一切喧囂都被過濾，眼里只有純凈的時候，他想到了誰？是給父母，是朋友，還是給遠方的自己？這我不得而知。隨著夕陽西下，整個天空像是火山噴發后布滿了熔巖，海的顏色也變得黯淡，空中有一架飛機駛過，在空中飛行的人兒是否能感受到同樣的震撼呢？氣溫下降，涼颼颼的風吹了起來，海洋變得暴躁，原本平靜的海面一浪接一浪地拍打著懸崖，完全失去了白天的穩重。最后天空還剩一絲微光的時候，羅卡角以西的海面上神跡一般地突然出現一葉扁舟，借著最后一點光亮從我們眼簾中滑過，我想應該是一對看日落的情侶。

當天完全變黑的時候，溫度已經很低，我哆哆嗦嗦抱著自己往回走，燈塔突然亮了，兩條巨大的光柱就像巨人的兩只手臂在擺動，它要給遠航的人照亮回家的方向。我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巨大的十字架在深藍的夜幕中只剩下一個黑影。我的心中不免有些凄涼，5個世紀以前，恩里克王子指揮著葡萄牙的簡陋的船隊，正是從這里出發，才發現了未知的大陸和無盡的財富，伊比利亞統治世界的征程也正是從這里開始。天涯海角，是那只小小船隊中的船員們對大陸最后的記憶，接下來的旅途中，伴隨他們同大海抗爭的，只有勇敢、無畏和堅毅。但是，曾經稱霸世界的帝國，在風云變幻的歷史中，也終究逃不過衰敗的命運。當年的輝煌早已在歷史的洪流中被洗盡，僥幸保存下的遺跡也只能讓后人感慨欷歔。走過頹廢與繁華，唯一不變的，還是那日日夜夜都不曾停息的濤聲，和千百年來都未曾在海面上消失過的白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