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1923年到1927年是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大學早期傳播的重要轉折期,這不僅表現在校園內更為系統化的理論宣傳,面向工農大眾的革命實踐,更展現為依托基層黨小組的馬克思主義傳播組織形態的構建。同時,這一時期的馬克思主義傳播也呈現出傳播內容的循序漸進、層層推進,傳播渠道的區域、校際差異以及傳播者由個體之間的互動向宣傳組織的建立這些特點。
[關鍵詞]馬克思主義;中國大學;早期傳播;特點
[中圖分類號]D23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3)10 — 0099 — 02
一、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大學的早期傳播(1923—1927)
(一)系統化的主義傳播
1923年到1927年,是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的進一步系統化時期,就大學而言,首先對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的介紹更趨全面;如課程體系中,1923年以前,對唯物史觀的介紹,側重于歷史唯物主義的階級斗爭學說,而1923年以后,對唯物史觀的介紹則開始偏重辯證唯物主義。瞿秋白在上海大學社會學系開設的《社會哲學概論》、《現代社會學》等課程中就著重介紹了馬克思的辯證唯物主義原理。其次,則表現為對列寧的理論學說的介紹顯著增加。據統計,1923年以前,國內報刊雜志上有關列寧譯文的著述主要為:
此外,《共產黨》月刊第1號還登載了《列寧的歷史》、“列寧著作一覽表”等材料,第3號還發表了列寧為共產國際第二次代表大會起草的《加入共產國際的條件》(原題為《加入共產國際大會的條件》)等。但總體來說,這一時期有關列寧的著述仍相對較為稀少。然而1923年后,尤其列寧1924年1月21日逝世的消息傳入中國后,全國許多城市都舉行了追悼紀念活動,引發列寧的照片和傳略,編印紀念特刊。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的機關刊物《中國青年》在第16期開辟了“列寧專號”,集中介紹列寧的生平思想、事業以及列寧與中國革命的密切關系。廣州出版的《新青年》季刊上,集中發表了列寧五篇有關民族殖民地問題的文章。北京“國民追悼列寧大會”發行的《列寧紀念冊》中則刊載了《論糧食稅》的全譯文。由此,我們可以大致看出,大革命時期馬克思主義理論課程形成體系,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的介紹更為系統,尤其是列寧的東方革命理論得到迅速傳播。
(二)走出校園、深入工農
五四之后是一段“擾攘不安的歲月”,剛剛登上政治舞臺的新學生們覺悟到“在發展個性,研究學術,求做實驗以外,還要負一種促進社會去謀人類幸福進化的責任”①應該以從“讀書得來的東西為武器”,向“一切舊制度,宗法社會的舊習慣,封建社會的舊思想”進攻。這樣,經過五四運動的洗禮,青年學生們明白了革命的走向,如何踐行革命的實踐呢,《先驅》上一篇《我們青年在中國如何作青年運動?》把當時學生的意圖,講得再明白不過:“我們的青年運動就應該是有階級的,有完善意義的青年運動,決不是單獨以學生運動為青年運動,學生運動,不過是運動學生向各種青年群眾中去運動反抗黑暗的舊勢力的意思。”②以大革命時期被人稱做“著名的黨化學校”——上海大學為例,該校“為教育學生樹立正確的學習目的,不提倡學院式的學習方法,而是引導學生讀活的書,認真鉆研和掌握馬克思主義的革命理論,到斗爭的實踐中去鍛煉”③。故1924年4月上大附設平民夜校,由鄧中夏親自主持召開籌備會議,確定辦校宗旨,制定通過夜校組織大綱。至該年11月時,學生已達460余人,后為把夜校辦好,平民夜校委員會進行民主改選,選舉社會學系學生林鈞任主任,王杰三任教務主任,李炳祥任總務主任,劉一清、朱義權任書記;楊之華、薛卓漢任庶務,中文系學生王秋心任會記。由此也可看出,青年學生在夜校中的主導地位。平民夜校的學生主要是青少年和手工業工人、小商店的伙友、學徒、小販里弄和棚戶區居民、校工等,課程主要是識字和算術課,教員邊教識字,邊講革命道理,用通俗形象的語言講解工農受剝削受壓迫的原因,啟發學生的階級覺悟。還通過教唱革命歌曲,激發學生的革命熱情。1924年11月蘇聯十月革命節,夜校又召開紀念晚會,到會五六百人,主任林鈞主持會議,王華芬、李春蕃、劉一清等夜校教師發表了關于蘇聯十月革命的演說,蔣光慈作“俄國革命后之狀況”的報告,介紹蘇聯勞動人民在蘇聯共產黨領導下,當家作主和忘我建設社會主義的情形。④
(三)構建高校馬克思主義傳播的組織形態
雖然中共“二大”后作出決定:黨必須從“大學校”、“研究會”、“圖書館”里走出來,“到群眾中去”組織一個大的“群眾黨”。但是國共合作的建立,使得中共把目光重新轉向校園。因此,這一時期馬克思主義在大學的傳播是伴隨著高校基層黨支部的組建而進行的。據統計,截止到1927年4月,中共已在35所高校建立了黨的基層組織⑤。現列舉大學較為云集的北京、上海、廣東等地的高校黨支部建設情況:
近代中國大學中基層黨支部的創建,使得馬克思主義的早期傳播呈現出一定的組織形態。以廣州各高校中基層黨支部對馬克思主義的傳播為例,首先,從支部成員對群眾的宣傳教育方面看,廣州區代表大會上決定,由區委做好“國民革命與階級斗爭”、“國民革命與中國共產黨”等四個討論提綱,發給1923年建立的新學生社各支部分開討論,積極發展其中的先進分子。同時在罷工工人群眾中組織特別委員會專管理組織工作,召集工人大會,公開演講共產主義,爭取先進代表的加入。在學生運動方面,則于李列紀念周召集新學生社全體社員及非社員舉行紀念會,由廣州共產主義青年團派代表公開演講共產主義、列寧主義。這一階段的宣傳教育效果,就當時所公布的“增加人數之分析表”來看:
工人、農民、學生加入團組織人數顯著增長,從一定層面反映了馬克思主義宣傳教育取得的效果。其次,從黨小組內部的宣傳教育來看,主要以干部培訓班的形式來加強馬克思主義的學習和理解。如當時國立廣東大學黨總支主辦的粵區干部培訓班,由廣東大學學生徐文雅任班主任,穆青任班長。訓練班每月一期,有陳延年講廣東黨組織的建設問題,鮑羅廷講國際形勢,羅綺園、阮嘯仙和澎湃講農民運動,穆青、黃平講黨的組織建設,鄧中夏、蘇兆征、惲代英等講職工運動和青年運動等等①,除此之外,“各部委還獨立的在各該部署之下舉辦普通訓練班”,“各支部則置頂《馬克思主義淺說》、《共產主義A.B.C.》、《新社會觀》、《唯物史觀淺釋》等書籍叫各同志看,俟支部會或小組會議時則提出討論”②。最后,從大學內共產主義小組與社會主義青年團的關系來看,“那時候黨團工作是不分家的,所以團的負責干部也做吸收黨員的工作。那時候,入團叫入‘中學’,入黨叫上‘大學’,一般情況下,中學生入了團,上了大學或到了二十歲就自動升為黨員,所以共青團也叫‘預校’”。③所以,當時大學中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學習、傳播往往采用這種黨團結合的方式,推進馬克思主義在校園內外的宣傳教育。
二、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大學早期傳播的特點(1923—1927)
(一)傳播內容:循序漸進、層層推進
1923年到1927年間,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大學的傳播是一個逐步深入的過程,如就這一時期的階級斗爭理論的傳播來說,早在1920年,北京大學學生高君宇在《“五月一日”與今后的世界》一文中就指出“五月一日”所要的改造社會的方法,“不用虐民的武力,不用紆遠的議會”,就是“勞民們一齊丟了工具”的總同盟罷工”。①后在《解決時局的我見》中又呼吁“要認定這回的時局的解決,是全國的事情,不是一系或一界的事情,——不當只讓軍人去解決,當由全國老百姓共同來解決。”②由此可見,建黨前,青年學生們對于階級斗爭的認識,更多局限于“社會改造”主題下的工人階級之間亦或是民眾之間的大聯合,借以尋求時局的“根本解決”。而在隨后的社會運動中,作者開始意識到,這一時期中國的“政治運動與勞動階級的經濟運動已分開了很遠”而“勞動運動完全落在非革命的領袖手中了”,因此“參加工會大會的工會多數,說他們是工人組織,無寧說他們是長官的公所,這些人們不是拿勞動運動來做資本的,便是替政府做走狗。”③這一認識的深化,在隨后的《答<讀陳獨秀“造國論”底疑問>》一文中就有體現,作者隨即提出“無產階級要獨立的組織起來,在國民革命當中更是要這樣;且無論何時,不能因連鎖而放松了他對資產階級的階級利益斗爭。”④這表明青年學生開始意識到以無產階級為領導的斗爭,必須聯合起來,為階級利益同資產階級進行革命。但是正如列寧所斷言“工人階級單靠自己本身的力量,只能形成工聯主義的意識” ⑤而革命是“要使工人運動脫離這種投到資產階級羽翼下去的工聯主義的自發趨勢,而把它吸引到革命的社會民主黨的羽翼下來”⑥這樣階級斗爭中無產階級政黨的必要性就被凸顯出來,在《工人們需要一個政黨》這篇文章中,作者分析目前的情形“我們需要的自由是沒爭到,屠殺我們的軍閥是更橫暴了,我們的組織——工會——是被摧殘了。這是證明我們更不自由了”,而要繼續這個戰爭,“組織我們是第一重要了!我們需要在組織成工會,就是努力使被封工會恢復,產生出很完固有力的團體。”但是“工會之外,還要得組織是什么呢?就是政黨”。在文章的最后,作者呼吁“我們要努力去恢復我們的營壘(工會),同時也要努力組織好我們的參謀部,凡是工人階級的革命先驅,都要加入中國共產黨的組織之內”⑦。由此可見,這一時期馬克思主義在青年學生不斷深入的理解過程中逐層深入的傳入近代中國大學的校園內。
(二)傳播渠道:存在區域、校際差異
1923年到1927年既是國共合作的“蜜月時期”,又是國內各派系軍閥的混戰時期。因此,中國大學校園內的馬克思主義傳播活動受到特定社會環境的制約,在傳播渠道上呈現出區域和校際差異。
首先,就傳播渠道的區域差異來說,國民革命軍控制的區域與派系軍閥控制區域的高校馬克思主義傳播呈現不同的形式。以北京大學、四川成都高等師范學校這兩所軍閥政府主導下的大學為例,大革命前夕,盡管兩所大學都為區域傳播馬克思主義的中心,都賦予民國時期開創的學術自由的傳統,但這兩所大學對于馬克思主義的傳播更多在于學術團體的學習、研究活動,因而讀書會、研究會較為成熟。如北京大學的曙光讀書會,四川成都高等師范學校的馬克思主義讀書會、北師大的今日讀書會,中國大學的綠洲社等等,有的讀書會專談馬列主義理論著作。而以上海大學、中山大學等為代表的國共合作創辦的新型革命大學,不僅創辦有各種宣傳革命理論的刊物、社團,以及對于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的紀念活動,還開設有系統的馬克思主義理論課程。以這一時期的中山大學為例,校園內涌現了許多學生組織和社團,其中比較有影響的有中國國民黨中山大學(廣大)特別區黨部、共產黨與共產主義青年團、新學生社、社會科學研究會、民權社孫文主義學會、突進社、藝術研究會、中國青年同盟、中山大學抗日劇社等。⑧其中的“廣東新學生社”是社會主義青年團的外圍組織,在高師設有支部,這一組織經常聯合學聯會和各校學生會組織演講隊、話劇演出隊四處宣傳各種事件紀念日、如1924年開展的紀念活動,除了“二七”、“三八”、“五四”等紀念日外,還包括一月追悼世界革命導師列寧、三、四月的反帝的罷課運動、十月的倡導把國慶節改為“警告節”,警惕國難深重,提出發憤圖強之道等等。而上海大學的薛尚實還曾回憶:“當時在上大,自覺認真讀書,提出問題,討論問題,成為一種風氣。我在一九二六年下半年,讀了李達著的《新社會學》、蔡和森著的《社會進化史》、漆樹芬著的《帝國主義鐵蹄下的中國》、熊得山著的《科學社會主義》、安體誠著的《社會科學十講》。《馬克思傳》和《通俗資本論》也讀了,還有許多小冊子”⑨。程永言則稱當時上海大學,“除社會學系教授馬列主義學說外,其他科系的哲學課程,多由社會學系教授兼。‘上大’從此就以馬列主義為思想理論基礎和行動指南”,“成為東南名符其實的革命的最高學府”①。
其次,傳播渠道的校際差異則主要表現在以北京大學等為代表的學術型大學與以交通大學等為代表的技術型大學之間。具體來說,一方面,以北京大學等為代表的學術型大學多通過自由民主的思想論爭來促進馬克思主義的傳播。如1925年5月,成都大學的學生李正恩、錢芳祥發起組織了“社會科學研究社”,名義上直屬國民黨成都市外南十六區分部,實際是由中共成都特支直接領導,其主要活動是組織學生學習馬列著作,傳播馬克思主義,但就在該社成立不久,校園內的國家主義派在李璜支持下,由劉裕常等人發起組織了“惕社”,接著學生易光謙在右派陳紫輿支持下,又組建了“健行社”,三派在校園內進行斗爭。中山大學的徐彬如回憶“當時學校內有兩個社團,分別代表左右兩派學生勢力”其中“一個是左派學生組織‘新學生社’,屬進步社團,是粵曲青年團領導的外圍組織,主要的活動分子有王克歐、郭廋真、郭壽華、羅善本(羅明)、莫滄白和潘考鑒等”,“那時的兩派斗爭異常激烈”,1926年初,左派學生利用工農革命勢力迅速發展的時機,公開號召革命青年參加共產主義青年團和共產黨,宣傳馬克思主義。②另一方面,技術型的大學由于其獨特的校園文化而衍生出與公立大學迥然不同的傳播形式。如以由南洋公學演變而來的交通大學為例,這所技術型院校,在早年里提供了諸如“鐵道工程”、“機械工程”、“船政”之類的專業課程,③畢業生普遍在社會上享有較高的地位。故當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五四新文化運動的風潮席卷全國時,交通大學、清華大學等這些技術型高校盡管在校內激進反對舊道德,但在校外的政治活動上并沒有非常活躍。因此,這些高校的馬克思主義傳播不同于其他國立院校,并沒有太多的讀書會、研究會等社團組織,而是依托于校內黨小組內部的組織生活來促進馬克思主義的傳播。如1925年初,交通大學與鄰校同文書院聯合成立中國共產黨徐家匯支部,共有黨員、團員7人,其中龔彬(梅電龍)、高爾松、高爾柏、吳開先都為同文書院學生,“五卅”運動后又在本校發展了陸定一、費振東。該支部組織生活每周一次,內容多數是由賀昌同志講解黨團組織的性質和任務,教育黨團員要有嚴密的組織紀律性,然后結合政治斗爭進行討論,并給支部成員指定一些閱讀書籍,如《共產主義介紹》(張太雷著)、《共產主義ABC》、《通俗資本論》(英國出版)等。④
(三)傳播者:個體之間的互動到宣傳組織的建立
馬克思主義的早期傳播作為一種面向大眾的活動,要素之一即是傳播者的誕生,事實上,高校馬克思主義傳播從傳播者這一要素來說,體現出由個體之間的互動向宣傳組織的建立這一發展趨勢。馬克思主義傳播早期,由于理論本身的特點,使得文化素質偏低的中國無產階級及平民大眾根本無法閱讀馬克思主義的第一手資料,即便一般知識分子、青年學生也多覺得該理論艱澀難懂,所以國民革命時期大學內馬克思主義的傳播多表現為知識分子之間的個體互動。如1923年王右木發起成立“馬克思主義讀書會”,該會成員袁討蕘、童庸生等都是成都高師學生,據《四川大學史稿》記載,王右木多次給讀書會會員講《資本論》、《唯物史觀》、《社會主義神髓》,指導讀書會成員學習《共產黨宣言》、《階級斗爭》、《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等。楊尚昆也曾回憶,其四哥(楊闇公)“積極參加‘留日學友讀書會’活動,又結識吳玉章和劉伯承,并且和童庸生、廖恩波等一起組織馬克思主義讀書會”并且“介紹我參加他們的讀書會。記得讀的第一本書是《歐洲社會思想史》,雖然不是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的原著,但我從書里知道了馬克思、恩格斯的名字,初步接觸到馬克思主義學說”。⑤然而隨著馬克思主義傳播的深入,大學內馬克思主義的傳播活動開始由個體之間的互動,向宣傳組織的建立而發展,如1925年,中共上海區執委成立后,規定上海總工會黨團與上海學生聯合會黨團歸其直接領導,1926年又在全國學聯總會、上海大學、復旦大學建立了3個直屬的獨立支部,強化對學運的領導,當時上海團地委學生部在一份報告中即宣稱:五卅時“整個的學聯受‘民校’(指國民黨)黨團的指揮,‘民校’黨團受我們的支配。”⑥再如北京的各高校,根據北方區學運委員會書記唐從周報告:“曾經出席學總取得正式成員資格的有四十校,我們同志所代表的有二十六校,國立四校,如北大、藝專、師大、農大、私立的十一校,如民大、朝大、中央大、平大、文化大、民治大、外國語專、中法大、俄專、蒙專,教會學校二校,如通才、財高、女學一校,如尚義女師。我們能影響的學校,如華北大、華都師范、人文大等。照這種看來,我們在學總已有相(當)多的基礎。”⑦由此可見,到國民革命時期,建立在各地大學校園內的黨團已形成一套運動學生的有效策略,并通過嚴密的組織,初步鍛造了一支傳播馬克思主義的隊伍。
〔責任編輯:侯慶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