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個老段子有了新版本——周末晚上9點剛過,住在隔壁的老外敲開中國鄰居的門說:“我家電視壞了,沒法換臺。”鄰居回頭看了一眼自家電視,淡定地回答:“哦,這個時段全中國只有一個臺:選秀臺。”
的確,暑期開始,各個電視臺火力全開,從浙江衛視的《中國好聲音》,到湖南衛視的《快樂男聲》,還有北京衛視、安徽衛視、東方衛視、天津衛視……每到周末晚上,10余檔選秀節目一窩蜂涌上電視屏幕,一派“全民皆唱”的盛況,無論你怎么按遙控器,也逃不開“選秀”這個關鍵詞。
雖然名目繁多、形式各異,但這些選秀節目本質趨同。賽制無非是“晉級”、“待定”、“淘汰”,催人淚下的地方不外是“夢想”、“堅持”、“青春”,千篇一律的殺手锏難以掩蓋節目的呆板與淺薄。也正因此,這些節目讓不喜歡看選秀的觀眾感到郁悶,讓以往喜歡看選秀的觀眾覺得乏味。
選秀類節目的泛濫折射出中國文化生產中創新能力的不足。《中國夢之聲》的原型是紅遍歐美的《美國偶像》;《中國好聲音》的版權購自荷蘭;剛興起的兩檔明星跳水節目也是從德國、荷蘭學來的。舶來并非不好,但只有一窩蜂的舶來、沒有一丁點的創新,就是徒有其表的虛假繁榮。用編造故事來騙取眼淚;用假唱來博取收視;沒有賣點,就炒作幾條桃色緋聞;眼球不夠,就增加一些惡趣味爆點……這樣的節目,拉低了觀眾欣賞水準,侵害了社會文化氛圍,既是對觀眾的不尊重,也是媒體工作者對自己手中傳播權的不尊重。
沙發對面的大電視,是中國家庭的“標配”。沒有什么大眾傳播手段,能像電視這樣具有廣泛的影響力。因此,有什么樣的電視節目,就有什么樣的文化智商。如果“全民皆為選秀醉”,而選秀節目又充滿劣質的選手、低俗的內容和虛榮的理念,難免損及公眾的審美情趣和文化水平。并且,觀眾的品位一旦被拉低,又反過來影響電視的制作,形成惡性循環,讓大眾文化氛圍每況愈下,甚至導致人們把“審丑”當審美。
豈止選秀節目。香港維多利亞港的小黃鴨火了,內地很多城市的大小水洼里即出現了造型詭異的黃色大玩具;《明朝那些事兒》暢銷了,就出現了先秦那些人、唐朝那些詩;一部穿越劇火了,無數穿越小說遍地開花……當前的中國,雖然觀念多元、思想多變,但整體的文化創造力未能與之匹配。
每每說起這些亂象,人們總會想起美國媒體文化研究者尼爾·波茲曼《娛樂至死》一書中的名言:“一切文化內容都心甘情愿地成為娛樂的附庸,而且毫無怨言,甚至無聲無息,其結果是我們成了一個娛樂至死的物種。”
但文化上的事,無法靠行政手段來解決。波茲曼也說過:“有兩種方法可以讓文化精神枯萎:一種是讓文化成為一個監獄,另一種就是把文化變成一場滑稽戲。”選秀成風是一場滑稽戲,但解決它無法靠“一刀切”的行政命令,而要靠真正提升文化創造力。那些有創新的作品,哪一個不在市場上賺得盆滿缽滿?電視劇《潛伏》、電影《泰囧》、話劇《蔣公的面子》,這些原創作品的驚人收益遠比“山寨”選秀節目更可觀。
誠然,現在是一個能進行3D打印的年代,依靠這種新技術,一切皆可“復印”。但真正負責任、有能力的文化生產者,必須保持專業精神和慧心巧思,并且有這樣的認識:文化產品不僅僅是商品,而且能塑造一個時代的思想和心靈。反之,急功近利“復印”出來的選秀節目,其興也勃焉,其衰也忽焉。去年年底,選秀風的始作俑者湖南衛視廣告招標額縮水五成,就是最好的例證。
電視在中國真正興起不超過30年,無論是節目制作還是推廣,還遠未成熟。但背靠獨一無二的中華文化、13億人的巨大市場、一個生機勃勃的新興國度,包括電視人在內的文化工作者,理應有更好的想象力和更大的創造力,不能被蠅頭小利縛住手腳,更不能被蠅營狗茍綁住心靈。或許只有這樣,面對“中國人失去了文化創造力”的質疑,才能斬釘截鐵給出否定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