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格和他的 “人肉斑馬線”

“我不像做公益的是嗎？很多人都這么說。”林格坐在北京大望路的一家星巴克咖啡廳，自問自答著。記者眼前的林格，頂著火炬一樣的發型，脖子上掛著佛珠項鏈，下面是肥大的哈倫褲和人字拖。這個學聲樂出身的25歲大男孩，有許多身份，其中最主要的一個是民間公益組織“飚愛團”的創始人。這是一個以“80后”、“90后”為主的志愿者團體，他們強調創意和快樂，倡導公益應該更加簡單和有趣。

近期，林格又牽頭發起了另一項公益活動：“人肉斑馬線”。在過去的一年時間里，全國21個城市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活動的內容很簡單——用人墻阻止行人闖紅燈。

交警以為我們在搞游行

2009年，來自湖南株洲的林格正在中央民族大學音樂教育專業讀大三，在人人網上有一群好朋友，他們自稱“飚愛族”。“飚是快速，符合‘80后’、‘90后’追求速度的特點，愛是愛心，合起來就是快速地表達愛心。當時流行XX族的稱呼，我們就自稱飚愛族。”后來，林格把“飚愛族”改成了“飚愛團”。

這群年輕人不喜歡傳統的公益形式。“一說到公益就是眼淚，就是捐款，好像這才是公益。我們做好事的時候是很開心的，接受方也不必感恩戴德，我開開心心地做，你開開心心地接受。我們希望公益可以很有趣，讓大家在玩的過程中幫助人。”

2009年6、7月，林格策劃了一個叫做“愛心時光當鋪”的活動，“所謂時光當鋪，就是我們幫助你的同時，你也要承諾捐出時間幫我們做某件事，比如我可以為深夜加班的你送愛心咖啡，但你要答應幫助在外地工作的朋友看望家中老人，等等。”當鋪的第一個交易是林格發起的，“我現在在廣州，誰能在北京幫我媽媽做頓飯”，讓林格意外的是，竟有近200 個網友回應。他一下子覺得原來這個社會真的不缺愛心，缺少的只是好想法和實現的平臺。

幾期活動之后，很多網友開始在網上交流各種信息，討論哪些人最需要幫助。一天，林格看到一條轉發給他的交通事故視頻，觸目驚心。“我覺得生命太脆弱了。每個事故只有2—3秒鐘，一個生命瞬間就結束了，很多都是因為闖紅燈或不走斑馬線造成的。”

他和幾個朋友一商量，決定做點什么。第一次他們召集了30多人，來到北京中關村海龍大廈附近。穿著POLO衫，臉上印著“飚”“愛”兩個字，拉起一條橫幅：“停下來并不寂寞，跨過去成為傳說”。路兩邊各站一撥人，也不說話，看到誰打算闖紅燈，就使勁盯著人家，一些人就不好意思闖了；對個別不起作用的，他們就上前勸阻。結果，很快把交警招來了。“他們以為我們搞游行，把每一個人的身份證都收走了。弄明白之后，他們還是挺支持的。”從此之后，林格每次組織活動都會事先跟當地交警部門或文明辦打招呼。

對于這些年輕人來講，現實壓力很快就來了。“飚愛團”的核心成員大都面臨畢業，1ZLmpwIRZpfFW6u1bjtztg==而搞活動也幾乎用光了大家的零花錢。林格不得不想方設法尋找資金，他帶著大家參加了一個公益創業比賽，結果沒拿到獎金，很多人開始打退堂鼓。“我是希望繼續的，但現實問題沒法解決，所以這個活動就暫停了。”

讓林格欣慰的是，在他們之后，全國出現了很多類似活動，“我們的活動還是發揮了作用的，至少讓很多人關注到了交通問題。”

我必須裝作一切很好

畢業后的兩三年里，林格參加過商業演出、教過聲樂、當過經紀人……現在的職業是兼職時尚買手，為富裕階層人士提供服裝搭配和造型方面的建議，“收入還可以”。

林格一邊攢錢，一邊學習與人溝通的技巧。他把這一段稱為積累期。直到去年，他覺得準備得差不多了，于8月發起了第一場正式的“人肉斑馬線”活動。“這個名字有兩層意思，一是指如果不遵守交通規則，就可能倒在斑馬線上；二是指志愿者用自己的身體組成人墻，防止行人闖紅燈。”

第一站選在廣州，一開始最困難的是尋找志愿者。林格幾乎給每一個在微博上有廣州志愿者標簽的人發了私信，回復的只有100多個，其中表示能參加的有70多人。活動本來定在8月19號，正趕上了保衛釣魚島游行，只好推遲到20號。當天，來了30多個人，磕磕絆絆地總算把活動辦完了。

到第二站武漢時，林格就有了經驗。他有個高中同學在武漢某大學做老師，發動了不少學生。這讓林格想到跟大學合作是個好方法，于是接下來的每一站都是與當地大學社團、協會等合作發起。

志愿者不愁了，與交通協管的溝通又成了問題。“好不容易找到聯系方式，電話打過去，人家說這事不歸我們管，你們找別的部門吧。”一大堆的問題，再加上很多人不理解，林格覺得很累、很委屈，每天都睡不著覺。而這些苦惱對誰都不能說，“我必須裝作一切很好，本來這條路就很艱辛，所以我必須時刻給大家信心。”

一度，林格有點抑郁了，會突然“消失”，手機關機誰也聯系不上。直到今年，情況才逐漸好了起來，“很多地方的交警和媒體都很支持，最多一個月走了三五個城市。”

林格是“飚愛團”6人核心團隊中唯一全職做這件事的，活動資金也都來自于他個人的收入。他在北京朝陽區租著60平方米的一居室，最后悔的是“早幾年沒買房”。

每一代年輕人都有各自的特點

環球人物雜志：“人肉斑馬線”這種公益活動對解決交通問題能有實質的效果嗎？

林格：有啊。現在人們在意識上已經有了改變。如果走到哪里都能聽到不要闖紅燈的宣傳，我不信這個問題改變不了。

環球人物雜志：中國人闖紅燈一直是很難治理的一個問題，你覺得原因何在？

林格：一種心理是反正你不敢撞我；另一種是習慣，真的沒注意到紅燈，習慣性地就過去了。關鍵是缺乏意識，很多人沒有意識到后果有多嚴重，覺得自己是幸運的，闖了這么多年紅燈也沒被撞到。

現在，每個人都急，誰也不讓誰，如果是綠燈，汽車也很少讓行人。大部分人都躁得很，急著發展、急著賺錢、急著有成就、急著闖紅燈。

環球人物雜志：有人把你們的活動看成一種行為藝術，你認同嗎？

林格：認同。年輕人做公益，雖然沒有太多錢、沒有太多關系、沒有太多時間，但我們充滿熱情。我們也希望通過各種有創意的公益形式告訴所有人：公益的種類其實有很多，我們就是要做快樂公益、簡單公益、全民公益。公益其實就在我們身邊，不以善小而不為，才是公益的真正意義！

環球人物雜志：以前有種觀點，認為“80后”、“90后”缺乏責任心。你自己也很年輕，怎么看現在的年輕人？

林格：我覺得這種擔憂沒有必要，“80后”現在處于一種承上啟下的年齡階段；“90后”進入社會，也會被一些事情改變。我接觸的“80后”、“90后”都非常有責任感，只是表現形式不一樣。

每一代年輕人都有各自的特點，這是必然的，正是每一代的變化推動著社會的發展變化。你不用去阻止時代的變化，順其自然就好了，遇到困難他們會知道怎么解決，該摔的跟頭總要摔，社會不會毀在哪一代的手里。

環球人物雜志：你的家人、朋友怎么評價你做的事？你有女朋友嗎？

林格：女朋友一年前分手了。我的爸爸是醫生，媽媽是公務員，他們很支持我，給了我很多建議。大部分朋友也很理解，并且會在資金短缺的時候幫我，還陪著我去很多城市協助活動。也有的極其不理解，覺得我缺心眼——又不是富豪只是個普通人，卻把賺來的錢絕大多數投入其中，沒有任何利益和收入。

環球人物雜志：以后會一直做下去嗎？

林格：依靠自己的收入不知道能夠維持多久，但我一定會堅持，竭盡全力，也相信當我維持不住的時候，一定會有更多好心人與我們一同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