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場（節選）

一張開給塵世的處方。

——題記

1

那么多的人，喜歡捕風捉影，喜歡觀看一條蛇蛻下它華麗的皮。

短暫的黑場，像一張突然屏住的嘴巴，一下子就含住了永世的運劫。

膠片仍蛇一樣游動，拖動著黑暗前進。在那一刻，黑暗豢養起了一排排困獸。

透過玻璃窗，我看到人群擁擠的大街像一條粉紅色的蛇信子。已經很久了，我都不愿意走出住院樓的大門。

蛇轉著圓游動。歷史太慢，現實太快，它一下子就咬住了自己的尾巴。

2

黑白，白黑。

來去，去來。

黑場和白場一樣，是虛空也是圓融。

時光的腳步匆匆，八十八個黑白琴鍵是時光移動時留下的疊影。

萬物眾生都是黑白的琴鍵，擺放成天地間的大鋼琴，只有神的大手能夠彈奏。

親愛的，我的琴鍵是一顆心，只跳動，不搖擺。只等你打馬走過時，帶著花香的馬蹄在我的額頭輕點。

3

無燈的水房里，是我一個人的黑場。

望著窗外的星展，我再一次吹響了黑管。聲音是一架搖動的轱轆，用一根長長的繩子從我身體的深井里提起一桶清泉。

我己游走二十二年了。臨行前那晚的火盆旁，父親徹夜說著話，濺出的火星，在恰當的時機灼疼了我。

老槐木故鄉味的液體火焰，是父親和我共同的香水。

我不得不停止吹奏，讓樂聲浮在空中。擰開水龍頭，聽任水肆意地流淌不停。

4

一張死亡寄來的通知書。

暗黑的紙上，看不到任何文字，也沒有人能夠講述。那些看懂的人，都沒能再回來。

一切都在前赴后繼。這巨大的黑洞，不斷進入的人一次次加重著它的魅惑。

只有那只黑色的烏鴉是不經意飛出的信使，它的叫聲像一種啟示，有誰能真正明了！

現世的影像，只是它的旁白和注釋。我們活著，仿佛就是要用一生的時間來明白這張判詞的深意。

5

再多的花開也難掩我的心虛，如果還要結果，便是永劫。

我本是塵土，還要歸于塵土。我來到這個世上，只是為了找你，我做的所有努力，都是按圖索驥。

當你的種子落下時，我會成為你落下去的唯一土壤。我帶你穿越長長的黑暗，是你的怦然的心動，再次點亮我們的塵世。

一只龐大的烏賊魚，張開明亮的四肢蠕動起來。

我就要降落到這個華燈初上的城市。

我會慢慢忘記自己的來路，適應這個城市的所有規則。只有一點我比較擔心，一直沒有說出我不知道何時，這只烏賊魚會對我噴出它的濃墨。

7

看到城市里掛滿不同指向的路標牌，我就想起家鄉的高粱。只是，這路標指給我的是更多困惑，卻沒有給我醉意。

我手中可賭的資糧越來越少，迷茫越來越多。抬頭看看天空，不知誰彈起的一枚發亮的硬幣一直旋轉著，日夜不肯落下來。

我們看不清它的正反面，生命成了一場沒有結果的賭局，一切都懸而未決。

8

黑夜是怎樣的一個過客。你看見它時，它是坐著的，白天是它的椅子；它離開時，留下的椅子空著，讓給我們表演。

這時的黑夜到哪里去了呢？還有多少疆域是在我們之外呢？

如果白天和黑夜是黑白兩把椅子，我們和時間并排坐在上面。我想時間看著身邊的人不停地離開，內心一定充滿悲傷。

9

睡下時，我躺在臥室的床上。天亮時，我卻身裹青草，頭戴花環，手里攥著一片寫有看不懂字符的葉片，躺在河岸上的蘋果樹下，想不起發生的任何事情。

我一直不明白，到底是誰盜用了我的身體？又或者，我一直被綁架，那時才是偶爾出逃歸真的我。

我到底是誰？常常有人叫我的名字時，我忘記應答，喊另外的聲音時，我卻莫名地應普著。

夢游？我們不是一直重復著在一片水域刻舟，在另外一片水域下去求劍嗎？

10

熟睡的孩子在大床上轉著圈，像小小的時針，一直順著生命的本意。

大人被擠到床邊，僵硬地在床的邊緣上堅守著。這樣的堅守，大人早已成了習慣。

慢慢地孩子長大了，大人的僵硬就成了孩子的田字格，田字格的冰冷和威嚴，讓菝子開始和大人一樣，一筆一劃地書寫同一篇人生文章。

主持人語

近年來，中國散文詩寫作開始呈現多層面、多角度的探索氣象，林登豪與欒承舟部是資深作者，但兩者傾向不同，一個致力于城市體裁的寫作，另一個則是鄉村體裁的鐘情者。他們的作品，其表現性與以往的散文詩之簡單地描摹場景、重現事件不同，這里的審美不再是我是我，物是物的簡單主客對應式無動于衷的關系。林璧豪筆下城市的街道與高樓，公園與車站等，面前的現實都從心靈中穿過，通過換位、疊臺等反思的回廊再向現實重新延伸；欒承舟卻能讓鄉村的風物與季候，人物與事件在心靈中、良知里得到重新生長。而王祟黨與文娟是散文詩寫作新手，兩人的傾向也呈現著城市生存與鄉村生活的不同律動。與王崇黨的講述性重構現實相比，文娟則擅長在描述性與表象性的文字里頻頻回眸

——靈焚 愛斐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