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都好的,你把自己的事情辦好。”
過節和家里通電話,父親還是用這一句話作結語。
我知道,如果是母親,她會說:“家里都好的,你把自己管好。”
這樣的結束語,我無比熟悉。其實,很多次在和家里通話前,我都能猜到電話里聊的內容和套路:由北京的天氣狀況開場,聊到我的穿衣指數;接著是關于我的工作和生活,去哪里出差,跟什么項目,與同事、朋友相處得如何;有時候,父母會叮囑我給長輩們打個電話問候一下;更多的時候,他們會就著聊到的某個話題給我講道理,做人要低調,作息要規律,諸如此類。
當他們準備講道理的時候,我一般有兩種模式。如果想讓這個時段早點結束,我會不時應和一聲“好的”、“我知道了”,一般應和了七八回之后,父母便會進入結語階段。
如果想讓這個時段不再出現,我會攬過說話的主導權,主動播報一些我近期工作、生活的信息,滿足他們的知情權,然后,利用他們“消化吸收”這些信息時的慢半拍狀態,及時撤離——“我要吃飯了,下回再聊。”
這時,雖然他們還沒來得及講道理,但還是會說那句“家里都好的”。
有那么一陣子,我覺得這樣的溝通沒有新意,了無情趣。每周一兩次和家里的通話,成了我的一種心理負擔。
似乎不只是我有這樣的糾結。同學Y每周和家里通一次電話,但常常無話可聊,還得擔著父親的數落。朋友L和母親的聊天兒經常不在一個點上,被“各種嫌棄”。同事B倒是很樂意打電話,但他的父母屬于“自顧自high”型,他常常沒有機會在電話中充分表達……
對離家闖蕩的孩子來說,如何和父母溝通是一門學問一一距離并不總是產生美,但經常會催化思念。只是,如果你和父母對思念的表達不在同一個節拍上,親情交互的結果便可能不是溫馨而是鬧心。
比如我就常常想,怎樣才能讓父母不再每次打電話都講道理?畢竟,我獨自離家學習、工作了10多年,而父母電話中講的那些道理一成不變,仿佛我還是那個涉世未深的懵懂少年。
我期待的是,就算父母要給我指點,也能用他們年輕時面臨同樣問題時所做的選擇給我以啟發。比如,父親當時是怎樣處理上下級關系的,母親當時是如何在兩個工作機會中做選擇的……我想聽他們講故事,故事里包裹著道理,而不是單純地講道理。我甚至想,親情的供給有沒有可能是訂單式的,像網購那樣,可以挑選我樂意接受的內容和方式,然后再給個“好評”啥的。
就在我產生這種想法后沒多久,轉機出現了。
那晚,我給家里打電話,聊到了各地的突發事件。
“去外地出差要小心,不要去湊熱鬧。”父親的話我并不意外。
“我知道的。”我應和著,完全沒料到他后面的話。
“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出差,我都會在地圖上找你出差的地方,然后上網查那里的情況。”父親說。
我被父親的話擊中了。
我知道,父親的臥室里掛著一幅中國地圖。我可以想到他在接完電話后,戴著老花鏡在地圖上找“我”的樣子。
工作幾年來,這是父親第一次跟我提起地圖的故事。在之前的電話里,他只會提醒我出差路上要小心,要管好財物,參加應酬要少喝酒……我并不知道,這些道理背后藏著故事。
如果說我在意的是溝通的內容和形式,那么,父母在意的,是通過電話和短信的交流后,得知我一切安好。
這一次,我找到了和父母之間親情互動的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