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80年代初,著名畫家黃永玉去法國訪問。一次,他獨自在巴黎街頭寫生,由于神情太過投入,絲毫沒有發現有位年輕的法國女士正專注地跪在他的身后看他畫畫。
那天,巴黎的天氣非常炎熱,黃永玉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這時,一杯涼開水遞到了他的面前,他順口說了聲“謝謝”,扭頭看時,頓時被嚇了一大跳,他這才看清身后跪著的那位法國女士,再看看手上端著的那杯水,黃永玉的腦海里忽然閃現出一個奇怪的念頭:在一個陌生的國度,這個與自己毫無關聯的女人,為什么要給自己倒水喝?莫不是她在水里下了蒙汗藥?她這樣做目的到底是什么?
黃永玉還在浮想聯翩時,那位女士已經站起身來,向他點頭致意,并揮揮手離開了。
這更讓黃永玉一頭霧水,他想到了一個更嚴峻的問題:這個女人是不是小偷?她是不是想利用美色竊取錢財?
黃永玉趕忙放下水杯,把手伸向后褲袋,看錢包還在不在。
摸摸錢包安然無恙,黃永玉這才放下心來,又看了面前的那杯水,他決定冒一次險。于是,端起杯子一飲而盡,然后靜靜等待或許會出現的“上當受騙”。
等了很久,一切都很平靜,相反,剛剛喝過的那杯水,讓黃永玉感到格外清爽,他這才感到,自己真不該無端胡亂猜疑。
此時,他想追趕上那位女士,向她說聲“對不起”,卻終究沒有勇氣那樣去做。
每當想起那件事,黃永玉就為自己的猜疑深感內疚。他不止一次地對朋友講了在異國發生的這個故事,總是感慨說:在自己心底,對別人信任的基礎太薄弱了,和陌生人的溝通也太稀少,以前還不知因此而曾辜負了多少人的好意呢?那位法國女士能給自己倒杯水,完全是出于對藝術和一位藝術家的尊重,而自己競錯誤地理解了那番好意。
此后的黃永玉不論是對待朋友還是陌生人,都以最大的誠意相待。凡是和他打過交道的人,都說他是位可親可愛的小老頭。然而,沒有人知道,有些頓悟,往往只在一瞬間。
這就是父親 冉鵬
清晨,住院的父親對陪床的女兒說,“你昨晚睡得真香呀,比我睡得還死……”
這是第二夜。前一夜,60歲的父親,突然嗜睡、意識模糊、行為怪異,老伴和女兒女婿馬上送他入院,大家取錢交錢、答醫生問、辦手續,亂作一團,他只不斷地站起、坐下、喃喃自語……
折騰半晚,天明父親醒來,如大夢一場,“我在醫院?我怎么會在醫院?”醫生說他的病只是偶然、暫時的,徹查的各方面指數也都正常,全家人才好歹能睡個安穩覺。因此女兒聽了父親的話,只笑笑,想:睡得沉些,也是應該的。沒有答話。過些日子,父親病愈出院,偶有一次與女兒拉家常,說起病房的門:彈簧門,一開一啟都無聲無息,沒有插銷,大約是不必要,白天黑夜,醫生護士川流不息,用腳一抵就開了。而病房的窗,當然也沒有鐵柵欄。父親說:“我就怕有壞人進來,對你不利呀……”所以,父親方朦朧睡著,陡地驚醒,轉臉看女兒和衣睡在隔鄰的病床上,斜撲著一動不動,心略略安了些,又閉了眼。睡意才一來襲,父親又猛地一醒,趕緊看一眼女兒……心一直提著放不下,醒醒睡睡,就這樣折騰了一夜。30歲的女兒,看著父親,簡直想不通:有壞人進來,他能怎么樣?60歲老者,才從死亡的懸崖上被拖回來,一整天就喝了幾口粥。一只手上還插著針,點滴不已,是生理鹽水和氨基酸——有糖尿病,連葡萄糖都不能打。真遇歹徒,只怕他連呼救都難。他卻還記得,要護佑自己的女兒。已婚而沒有小孩的女兒,想笑,卻撲撲地落了眼淚。她忽然懂得:這就是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