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文人情懷在巴黎

2013年9月11日，中國品牌“上下”在巴黎的新店開業，這是中國文化和中國原創設計面向世界的一次發聲。“上下”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品牌，它的整體風格和設計理念都呈現了一種中國傳統的生活方式，但一切又是經過提煉和更新的。現代人的生活節奏非常快，在不知不覺間大家遺忘了很多中國人原本的生活方式，我們不知道如何享受生活，也不知道如何能找到一種讓生活慢下來的節奏。“上下”讓這些古老的內涵重新發揚光大，將屬于中國的所有精致和美做到極致，既保護和傳承了中國傳統文化中最為重要的手工藝，又將這些手工藝變成了可以穿著、可以使用、可以享受的現代生活藝術。

這次，iLOOK在巴黎采訪了“上下”品牌的創始人蔣瓊耳女士，這是次振奮人心的對談，讓我們看到中國文化在未來如何傳承、延續和發展的更多可能性。關于中國傳統文化中一切優秀和美好的事物如何才能與現代生活有更多結合，許多設計師都在尋找可行之道，而“上下”所做的，就是率先行動起來，從保護傳統文化的基礎做起。而“上下”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如蔣瓊耳所言，“通過當代設計的介入和傳統手工業的對話，賦予這些工藝技術個新的角色，它們是可以被享用的，也是可以和21世紀的美學對話的，架起一個新的橋梁，將傳統、歷史、博物館和我們今天的現代生活方式連接。”這一切，也許預示著中國傳統文化的復興。

iLOOK：“上下”對中國文化有哪些闡釋？

蔣瓊耳：中國文化幾千年，博大精深，靠我們這種小女子很難用幾句話去概括，我覺得中國的文化就像一口源源不斷的井或是大海，它是永恒的，是充滿包容性的，可以給你不同的、源源不斷的靈感。我個人覺得通過“上下”這樣一個平臺，選取了中國文化當中很有意思的一點，就是東方的一種文人情懷。

“情懷”是一種帶有感情因素的思想或是感受，我們在抒發的是一種帶有書生氣的文人情懷。我們不可能去概括，因為中國文化中選擇性太多。

iLOOK：每個朝代的文人情懷都不一樣，“上下”的文人情懷更貼近哪個朝代？

蔣瓊耳：我們更多的其實是宋代和明代，這兩個朝代可以說是中國藝術文化發展的兩個高峰。在宋代和明代沒有太多的戰爭，而且是以漢人統治為主，相對比較平和，沒有太多的侵略，所以這兩個朝代讓我們國家的藝術、文化、文學達到了一個頂峰。因為是文化的巔峰，反而返璞歸真，器物和家具的風格反而回歸到了低調、安靜、內斂。

iLOOK：“上下”如何通過品牌去傳遞中國文化的概念？

蔣瓊耳：我覺得最好的文化回歸不是講道理，不是講理論，不能用詞語來描述，應該是創作提供一種生活的體驗，所以在巴黎我們并沒有搞大的Party，一種文化的回歸靠Party是無法回歸的。我們這種東方雅致的生活方式，這種文人情懷的回歸與傳承靠Party是不行的，所以我們這次做了這樣一個傳統手工藝制作過程和當代生活方式的體驗展。我們稱之為“體驗展”是因為這個展覽不僅僅是參觀，參觀之后還得體驗，我們創作了“茶空間”、“香空間”、“冥想的空間”，展示了茶的冷泡法、熱泡法等，和西方人來分享東方的生活方式。“情懷”是要去體味的，當你的心靈被情感所觸動，那么情懷就存在了。

iLOOK：“上下”這樣一家倡導東方文化的店為什么會選擇在巴黎開設？

蔣瓊耳：在過去30年，一談到中國“Made in China”都是劣質、廉價、不好的東西……都是貶義的。但是在2013年開始，通過“上下”這樣一個平臺，我們展示給世界的是今天的中國。這個平臺上有三個元素：第一是創造力，咱們并沒有抄襲任何人的設計，都是原創的，而且都是建立在漢代、宋代、明代等前人的美學的基礎之上進行演繹的，有創造力。第二是有Quality，大家看到我們的東西就是“哇、沒想到，中國還保留著這樣一種完美的手工藝的作品”，很多人遺忘了中國有這樣的東西，但遺忘并不表示沒有，我們要讓大家能夠記憶起來。第三就是文化的傳承，在這個平臺上我們也和西方人在分享，靈感來源、生活藝術、茶、香，都是來自我們前人的、古人的，沒有他們就沒有我們，我們是站在他們的肩膀上再往前走了一步。我覺得這三點：創造力、品質、文化的傳承，這是今天的中國。在“上下”這個平臺上有手工藝老師的夢想，夢想手工藝可以為人所用，可以為世界上的人所分享，可以走出中國，可以被現代化等；在這個平臺上也有我們年輕人的夢想，我們希望中國的創造力、中國的設計可以走向世界；也包括各方人士的中國人的夢想，就是中國再一次以我們的文化實力為世界所認可。所以我覺得這并不是一個個人的意愿和夢想，而更多的是中國人的、中國文化的一個中國夢想。我們只是很幸運可以在這個平臺上聚集我們所有的能力。

iLOOK：在傳播東方文化的過程中有沒有遇到什么困難？

蔣瓊耳：現在最大的挑戰有三個：第一個挑戰就是要實現這樣一個理想最需要的不僅僅是金錢，金錢是第二位的，你需要用金錢去使用精美的原材料，和最好的手工藝老師合作，這些都是需要一定經濟基礎的，但最需要的是時間和耐心，我們自己作為創作者的時間和耐心，還有市場的時間和耐心，還有我們合作的人的時間和耐心，所有這些不會一步登天，都是需要一步一步走下來的。所以我們最大的挑戰是我們愿意給以文化為導向的這樣一種創作生活體驗的一個平臺多少的時間讓它去從無到有，從小到大慢慢的成長。第二個挑戰因為我們是想讓中國傳統手工藝和現代設計對話，讓它來承上啟下，在這樣的使命背景下，很重要的一個挑戰就是怎么樣可以在一開始就用縱觀的方式創造一個可持續發展的工作模式。現在我們還很小，但我們需要在很小的時候預見到并提前去組織安排手工藝老師的作坊，可以隨著“上下”一起共同進步、共同成長、共同創作，這是需要提前準備的。我們需要創造一個系統，從手工藝老師和我們的合作到新的手工藝人的培養，到和市場的聯動……怎么樣去創造一個良性的循環，這是很大的挑戰，因為我們在為未來做準備。第三個挑戰我覺得就是情感的創作，任何一件物品，首先你的功能性要達到美學、品質，這些都得做到，之后在創作上最難的就是情感的表達，這在當代設計里面我覺得是最大的挑戰。你怎么樣通過一個物品寄情于物，它可以傳承、承載一種情感，這是一個挑戰，也就是說我們在創作的時候必須用真的情感去創作。

iLOOK：現在“上下”有多少手工藝人在從事這項工作？

蔣瓊耳：“上下”現在是和大概30個不同的手工作坊在合作，有刺繡的，有木制家具的，有瓷器的，有竹編的，有牦牛毛的手工編織的……首先有三十幾個不同的作坊，這些作坊中，小的作坊只有五六個人，大一些的作坊也就五六十人或六七十人。所以我剛才說我們很重要的一個工作就是要去陪伴這些手工藝老師和手工藝作坊能夠一點一點的共同成長，我覺得我們不是供應商的關系，而是一個Family的關系，我們必須很緊密的心連心手牽手一起往前走。情感價值的創作必須是由心而發的，由內而外的。所以我們和我們這些手工藝作坊還有手工藝老師之間是一種家庭的關系，互相關心、互相關愛、共同成長。

iLOOK：在找尋手工藝者的過程中，你最大的感觸是什么？

蔣瓊耳：我最大的感觸是中國好的手工藝人還有，這是我們很幸運的地方。最大的一個問題是，90%以上的手工藝老師們都是用精湛的手工藝在做裝飾品和收藏品，或者藝術品，而這些和我們的正常生活是沒有直接關系的，它們可觀而不可被享用。所以當這些器物和我們沒有關系的時候它走不遠，它最終只是很少一部分人來享用，這是我們發現的一個現狀。那么“上下”要做的是什么？就是要通過當代設計的介入和傳統手工業對話，賦予這些工藝技術一個新的角色，它是可以被享用的，包括美學上也是可以和21世紀的美學對話的，架起一個新的橋梁將傳統、歷史、博物館和我們今天的現代生活方式連接。

iLOOK：進行文化復興的過程中有沒有困惑或者悲觀的時候？

蔣瓊耳：我覺得我們沒有悲觀，只有希望，就像快要熄滅的柴火一樣，你要復興就需要新的柴火，讓這堆火燃燒出新的火焰和光芒，我們要做的就是這個事兒，沒有什么可悲觀的。這是一個事實，我們要面對這個現實，但是我們必須找到用有創意的方式去賦予這種傳統的文化一個驚喜感。驚喜感是與情感有關的，當你有驚喜感的時候你會花時間去接觸去了解，文化復興就是要去創造這個文化的驚喜感。同樣是品茶，你可以在古老的茶樓里進行，但我們的展覽如果是完全復制古老的窗花等裝飾，這樣就不會有驚喜感。為什么我強調驚喜感，就是當你在如此富有詩意、輕盈、浪漫、而且是當代的空間里品茶的時候，你至少有一種驚喜感，情感被觸動，而這種情感的觸動會讓你產生一種欲望，想要去了解這種文化。這是第一步，就是制造一種新的欲望，之后你再進行接觸、去探索……等等，才是第二步，我覺得傳統文化用當代形式演繹的驚喜感所帶來的力量是超乎想象的。

iLOOK：這次“上下”在巴黎的展覽和在北京、上海的展覽有什么不同？

蔣瓊耳：我覺得每一個空間都是不一樣的，每個空間的創造肯定也不一樣。比如（巴黎）這個空間，在最初的時候是印刷圣經的一個印刷倉，后來就變成一個基督教培訓中心，全法國不同的區都在這里設立了辦公室，會有不同的人來學習，之后再去傳播信仰，所以這個空間本來就有巴黎這種天然光，非常美。在這里我們創造的是一個像竹林一樣的空間，我覺得巴黎的展覽比起在北京和上海的展覽在技術上的分享更詳細一些，我們特意制作了一個系列，就是沒有被組裝的家具的零部件，這樣大家可以看到中國傳統家具的榫卯結構是不用任何釘子，不用任何金屬件來連接的，全是傳統的木結構的契合，不需要用過多的語言來講述這些抽象的東西，但西方人看了之后也會很明白。

iLOOK：在文化的傳承上經常把中國和日本提出來作比較，中國的當代性如何區別于日本？

蔣瓊耳：這次也有好多人問我這個問題，我覺得我們的理想其實是要比日本走的更遠。日本確實在文化和手工藝傳承方面做得挺好，但是日本手工藝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國寶，而你一旦被定級為國寶級，你所做的就是藝術品，這是一個怪圈。藝術品、收藏品是需要很好的經濟能力才能夠收藏的，而“上下”并不是想要去做藝術品或收藏品，我們想要做的是讓這些精湛的手工藝可以通過當代設計重新發揮它在我們生活中的作用和角色，可以給我們帶來愉悅和幸福感，所以我們可以影響到的生活或者人要比日本國寶走得更廣，我覺得這是手工藝最精髓的地方，而不是只為富有的人存在。這是很需要勇氣去做的一件事情，我們現在開始在做，我也相信“上下”只是一個起點，不光是我們在做，也會給其他的中國手工藝人、企業家等帶來靈感，他們也是可以用不同的方式投入到這個事業中來的。

iLOOK：很多人都好奇“上下”和愛馬仕的關系是什么樣的？

蔣瓊耳：“上下”其實和愛馬仕的關系特別簡單，我們只有兩點是交集的，其他的都是獨立的品牌。第一個交集是“上下”和愛馬仕分享同一個品牌的價值觀，對品質的追求，傳統工藝和當代設計的對話，對風格演繹的尋求等，這份品牌的價值觀是相交的，我們雙方都是股東，從經濟上、公司結構上我們有交集，僅此而已。除此之外包括所有的創作、設計、文化靈感、定位等所有的一切，“上下”都是獨立運作、獨立創作的一個品牌。愛馬仕可以說是“上下”的父親，我們是“上下”的母親，父親遠觀“上下”的成長，而母親是每天管著各種方面去陪伴它成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