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球像長了腿一樣滾到埃文斯的腳下,但他這次對它的渴求并不強烈。這位粗獷的大前鋒低頭凝視著那個灰色的斯伯丁,都快被它的出現搞懵了……在埃文斯位于紐約曼哈頓的死氣沉沉的公寓中,籃球就那么靜靜地停在了他的腳尖旁。他彎下腰,用雙手抓住了那個球。他對這套程序再熟悉不過了,他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哪怕已經是一位入行NBA十一年的老將了,埃文斯還是能夠給人有一種勢不可擋的感覺。是的,現在他已經將近33歲多了,但他本賽季場均卻能搶下職業生涯第二高的9.9個籃板。而且當他每天晚上玩命似的竄上跳下摘下一個個籃板時,他已悄然在六支球隊中留下自己的身影,并且幫助其中四支球隊殺入季后賽——這還不包括這支目前排在東部第四的籃網。事實上,當現任主教練P.J.卡列西莫從“小將軍”約翰遜的手里接過球隊教鞭時,他就已經將埃文斯放入首發名單,效果立竿見影,他們在大西洋賽區的排位攀升到了第二的位置。
看埃文斯的生涯數據,你會發現一種非常有趣的現象,他的場均籃板永遠比得分多。就拿本賽季來說,在已經結束的66場比賽中,他只有三次得分上雙,但是籃板上雙的場次卻高達32場,而籃板過15的場次達到8場。最近9場比賽,他“只有”在戰勝老鷹(3月9日)的比賽中搶下9個籃板,其余8場比賽籃板都上雙,而且還有兩次籃板數過20,其中對陣奇才他砍下11分和24個籃板,而在輸給老鷹的比賽(3月17日),他砍下14分和22個籃板。作為一個角色球員,埃文斯總是以“未知因素”、“籃板癡漢”這樣古怪的身份出現在球隊的輪換名單中,但如果你認為他只有籃板很給力那就錯了,他富有侵略性的防守,以及在球場上給球隊帶來的持續不斷的正能量,同樣也是他身上的寶貴財富,而這些,都是埃文斯在2002-03新秀賽季時,跟隨前西雅圖超音速的主教練內特·麥克米蘭學到的。
2002年離開愛荷華大學后,并未被選中的埃文斯被告知一點:只有全力拼搶才能讓他打上NBA。如今,他成為了這項運動最好的籃板手,也是為數不多的幾個用粗暴將球場上有如芭蕾般優雅的表演給攪和了的球員之一,但他的名字并沒有出現在他所擅長的東西(籃板球)的職業生涯排行榜上。由于進攻能力實在是太有限了,他的出場時間非常之少。所以,近乎他每次拼搶下籃板都以犧牲收尾而非榮譽,以傳球終結而非投籃。在NBA,埃文斯從沒有獲得做“不只是一位籃板手”的機會,即使他在愛荷華大學場均能拿15分,而且在他的兩個NCAA賽季里,其籃板數和兩雙數還領跑Big Ten賽區,但在以非選秀自由球員踏入職業賽場后,麥克米蘭教練就縮小了他的職責范圍。
麥克米蘭命令埃文斯打球只需要專心于四件事——籃板、擋人、防守還有帶來能量與活力。很快,埃文斯就接受了他作為得分手的生涯已然結束這個事實,并且再也沒回過頭。“我的轉型很容易,因為我只在球場的一端打球。”他說,“我只是放棄了一件事——投籃。放棄得分,事情就這么簡單。我很冷靜地接受了它,對于一個沒被選中的孩子來說,能一場打個16分鐘左右,我已經很高興了,我非常滿足,我所需要做的就是努力。”
2 盡管登上NBA的舞臺是他的夢想,而且夢的開始似乎并不如意,但埃文斯從未真正想要成為更多的什么。自從他在佛羅里達州的彭薩科拉市起,就一直過著邊緣化的生活,干著又臟又累的活兒。那個地方是一個熱衷于足球的小城,而且犯罪率是全美平均值的近乎兩倍。埃文斯承認,在父親離去之后,哥哥和姐姐一些“錯誤的行為”(犯罪入獄)導致了家庭的分崩離析,埃文斯因此也受到影響,他只能依靠鄰居們的幫助才能長大成人。“我們做了一些事幫助他。”埃文斯的前隊友兼鄰居沙德里克·詹金斯說到,“為了讓他消除家庭所帶來的陰影,我們真做了不少事。”
當時就在家旁邊的籃球場是埃文斯最好的避難所,但柏油路面的場地就和周圍的街道一樣粗糙。在那兒,成群住在附近的孩子會玩一個叫做“30”的游戲,由先投中前兩球的人當隊長,然后各自挑選隊員進行比賽,每個隊15個人。那時候,埃文斯身材太過矮小,怎么看也不像會被選中的樣子,但他有一套對付年齡較長、身材更高大的球員的方法,并且他對籃球總是不屈不撓地追逐著。同時他也堅定了一點:永遠不要躲著大個子,哪怕要有身體接觸。“有些事情不能逃避。”埃文斯說,“在比賽中,一旦你被牢牢盯上,那你就是被盯上了。要成長,你就不能逃避,只要你顯示出一絲怯懦,你就不可能有所作為。”
作為一位堅韌有力的青年,埃文斯開始在科菲維爾社區學院錘煉自己的身體。近乎脫離了堪薩斯的慢節奏生活,他奔波于俄克拉荷馬城的東南邊境和一個邊遠小村莊之間,一邊忙于提高學習成績,一邊努力比賽以吸引那些曾在伍德海姆高中(佛羅里達)時期忽略自己的主流籃球高校球探的注意。埃文斯和詹金斯會在周末練習舉重或者打野球,甚至常常和橄欖球運動員過過招,測試一下自己在跑動中對抗的強硬程度。“在科菲維爾你不得不迅速成長。”詹金斯說到,在短暫的南佛羅里達大學的籃球生涯之后,他已經成為了莫比爾大學的助理教練。“遠離佛羅里達,你得自己鞭策自己。我可以告訴你,那兒可沒那么多姑娘,而且和那些少說150公斤的橄欖球運動員硬碰硬能讓你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男人。”
埃文斯到科菲維爾的時候身高1.98米,體重僅為90.7公斤,而兩年之后他前往愛荷華時,已經長到2.03米、111.1公斤。在這兩年時間里他就是個訓練狂,閑暇之余你經常可以在力量房找到他,現在他的體型都能當UFC的重量級拳擊手了,但他打籃球的方式從未改變。“雷吉是位出色的籃板手。”前愛荷華鷹眼隊主教練史蒂夫·阿爾福德說,“他就是覺得所有沒人控制的球都應該是他的,不管是丟球還是籃板。他的身體機能非常好,非常積極,很多人在球沒人控制的時候都不愿意和這樣不依不饒的人爭搶。”


3盡管由于身高原因,埃文斯基本屬于一名地板流球員,但是身體強壯的他在擋人的時候腳下就像生根了一樣。當要在內線卡位時,你經常會看見他滑步到底線,好像球場只為他而存在一般。他會讓自己停留在底線外,這一招是他在超音速學的。拉開場上空間同時避免進攻三秒, 而當球彈筐而出的時候,他就迅速移動插到籃下,利用身體接觸把對位的人卡死在身后,從而創造籃下的空間。長手臂和大手掌幫助他能把球點到自己手里,前臂和肘子并用,自成一套組合技。有時候再來個假摔,不管怎么樣,反正就是要完成搶籃板的工作。“這就是我對于NBA的意義,這就是他們需要我去做的。”埃文斯說,“之后你要開始思考如何利用好你的上場時間,也就是在那時候我意識到了,未來我必須要這些事兒,同時也不得不做。”
雖然籃板率這項數據統計普遍被球迷所忽略,但它卻是籃球運動中最能說明問題的高級數據之一。與場均籃板數不同,籃板率測量了球員所抓籃板數占其所有可能抓到的籃板的比率。簡單來說,就是籃板手個人價值的大小。這項數據很大程度上定義了埃文斯在聯盟里的這十一年,他不止一次進入了聯盟賽季場均籃板榜的前十位,2010-11賽季甚至場均搶下了11.5個籃板(生涯惟一一次賽季籃板上雙),但是他只出場了30次,達不到排行榜的要求。不過要是看每分鐘數據的話,那埃文斯在籃板方面堪稱傳奇。在他的職業生涯中,曾有10次籃板率超過了19%,僅次于摩西·馬龍(12次)和丹尼斯·羅德曼(11次)。他職業生涯籃板率21.1%能排在NBA/ABA歷史的前三位,如果只看NBA的話,他更是只低于羅德曼,位居歷史第二。
盡管出場的比賽中近乎一半是首發,但是埃文斯的職業生涯場均出場時間僅有19分鐘,主要還是因為他得分能力方面的不足。在NBA單靠著一門專精的手藝吃飯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兒,幾乎每個隊都有那么一個投籃或防守“專家”,但這些靠一招走江湖的球員的職業生涯往往短暫,拉里·史密斯(1980-1993)之后我們就再沒有見過像埃文斯這樣的只會抓籃板的球員能打得這么有統治性,而且還有一個很長的職業生涯。
得益于他高超的籃板水平,在本賽季與籃網簽約三年之前,埃文斯生涯總共拿到2700萬美元的薪水。汗水總是將他的頭帶浸得很濕,讓他不得不在中場休息的時候換一個新的,這就是讓他達到今天這個水準秘訣,也是他應該慶祝的勝利。“很多球員都偏愛得分。”埃文斯說,“很多球員是選秀被選中的,而我不是,但我依然能在聯盟中立足,這就是我的驕傲。”
4喬伊·埃文斯,是已經與雷吉結婚八年的妻子,在她的眼中,丈夫的性格可不像他在籃球場上那樣兇悍,場下的他總是能和孩子很好地相處。“他一上場就完全變了個人。”喬伊說,“就像開關一樣切換,他生活中其實真是一個可愛的人。”不但自己的孩子與他關系融洽,阿爾福德的三個孩子也都很喜歡埃文斯,并且一直在遠方關注著埃文斯的職業生涯;杰伊·海克爾曼,埃文斯在科菲維爾時的教練的女兒,也是他的鐵桿球迷。對于自己如此受孩子歡迎,埃文斯自己都承認自己是個大孩子。“我在早晨、午飯、晚飯時間都會吃糖。”埃文斯說,過去三年里他一直都在向醫生咨詢自己愛吃甜食的毛病。“我品嘗過各種糖果——彩虹星星糖,綠色包裝,紫色包裝……我最喜歡熱帶風情和奇異果風味,那真的很好吃。”

埃文斯此時異常溫和地讓球滑出指尖,在木地板上滾動,直到他兩歲大的兒子R.J.搖搖晃晃地走向皮球,把球重新拿回手中。他直接走向籃下,然后對著那個迷你的塑料籃筐來了一記“暴扣”,那個自從臨近32歲生日時得知自己有兒子了以后,埃文斯就一直在注視著的籃筐。這位父親咧嘴大笑起來,下巴下那一英寸的大胡子也微微揚起,他鼓起掌來。小R.J.回眸一笑,也把巴掌合了來。埃文斯走上前,把他的手放在兒子的腋下,露出分布于手臂上下的文身,那些是他在伍德海姆高四時就開始積攢的。他右臂二頭肌內側是愛荷華鷹眼隊隊標,下方用黑色字體紋著他稱為家訓的東西:“Trust Loyalty Till Death Do Us Part Love You Always(永遠愛你,至死不渝)”。
埃文斯把R.J.從地板上舉起,父子倆來了個鼻子對鼻子。他們互相看著對方,埃文斯磨著牙,輕柔地怪叫。他的兒子茫然地盯著他,之后咯咯地笑起來。微笑在這位NBA最令人害怕的球員臉上浮現,他也大笑了起來。埃文斯已經為R.J.的下一步有所打算。當兒子足夠大的時候,他計劃把R.J.帶到佛羅里達彭薩科拉的那個球場,那個他長大的地方。“那樣會更好。”他用圓潤的南方口音慢條斯理地說,“在那兒打球,真的沒什么籃球規則可言,人們可能會硬搶你的球,也可能踢你的籃球,這讓你能成長為一個堅韌的人。”
也許這就是雷吉·埃文斯成長為一名籃球癡漢的秘訣,不需任何改變,只要意志夠硬,堅如鋼鐵,撕碎一切。

QA雷吉·埃文斯
在接受ESPN戰術板節目的采訪時,埃文斯聊起了他被交易的感受,聊起了他最好的與最壞的籃球體驗,聊起了他最珍視的東西,以及其他……
Q:驀然回首,你已經在NBA六支球隊摸爬滾打了11個年頭,雷吉,這件事你怎么看?
A:能打這么久就是我一直希望做的,而且在我為球隊效力的期間還可以顧及到我的家庭,這對我來說棒極了。但是從籃球的角度出發,打籃球是我一直熱愛的職業,我把大把的時間都用在籃球上,一旦摸到球了,我就幾乎無法自拔。在能夠照顧好家庭的同時還能好好打球,對我來說確實很好。每當我看著我的孩子,我都在想“感謝上帝的眷顧,讓我可以在正確的時間做正確的事。”
Q:你已經經歷了四次交易,每當交易來臨,你就又要背起行囊遠走他鄉,這對你來說是一種精神上的挑戰嗎?
A:有些球員把太多的情感因素投入到交易之中了。對于交易的發生,我通常還是比較理性的,因為我知道這更多的是一門生意。在交易發生時,對于球員來說可能會有些困難,但是如果你獲得了一些幫助,交易對你的傷害就不會那么大了。而且,我的妻子喬伊·埃文斯幫了我很多,我很感謝她。
Q:你效力過的教練里,哪位教練是你最喜歡的?
A:內特·麥克米蘭教練和掘金的喬治·卡爾教練,他們真的就像我的家人。還有費城的莫里斯·奇克斯教練,他是個好人。當然還有現在的卡列西莫教練,我愛他們,跟著他們我獲得了好多樂趣。
Q:你流浪了那么多球隊,哪位球員是你的好朋友?
A:當然是拉沙德·劉易斯,當我還在西雅圖的時候(2002-2006),我們倆的關系就非常好。拉沙德是個謙虛有禮的好人,現在我們仍然保持著親密的關系。
Q:來聊聊西雅圖吧,不久之后將會又有一支球隊落戶西雅圖。
A:我很期待這件事情發生,但這對于聯盟來說又有些喜樂參半,我只能對薩克拉門托表示遺憾,那可是一座籃球之城。
Q:你在哪支球隊效力時遇到過前所未有的挑戰?
A:我只能說我在打球時獲得了很多的樂趣,或許只有在多倫多效力的時候我曾遇到過一些麻煩,那是因為我的傷病,我從沒受過比那更嚴重的傷,因此我不能在場上竭盡全力。那時候我就想,如果我沒傷,或許我可以幫助球隊進入季后賽。
Q:作為籃網隊的老將,幫助球隊菜鳥成長是不是一件很酷的事情?你會給他們什么樣的建議呢?
A:我很樂意幫他們,因為我也是這么一步步過來的。但我只能從我自己的經歷給他們一些建議,比如告訴他們要保持耐心,要努力訓練,珍視你所掙的每一份工資,當然也不要害怕說不。幫助他們成長是我們這些老兵應該做的事情,不只如此,還要鼓勵他們,對他們說:“嘿,伙計,投得好,你很棒,繼續努力!”
Q:這個賽季有什么目標嗎?你一直想要去完成的是什么?
A:當然是贏得總冠軍,這是我夢寐以求的東西。從我個人角度而言,或許我并不能在各類排行榜上留下我的名字,但是作為一個球員,我時時刻刻都在想著能夠幫助球隊拿到總冠軍。
Q:我一直想問,出于什么樣的考慮讓你決定蓄胡須?這幾乎成了你的標志,你會在接下來的職業生涯里一直保留它嗎?
A:自從我在費城和多倫多打球的時候我的胡須就變得枝繁葉茂了。在丹佛的時候,我的胡須還沒有這么濃密,只有一點點,但現在這成了我的標志。廣告商還把我的臉,特別是我的胡須當作商標印在T恤上。說實話,我沒有刻意去蓄須的計劃,只是當我逐漸有了鬢角,而且胡須長得特別長時才注意到這一點。有個理發師曾在沒有告知我的情況下替我整理胡須,然后我的胡子就是你現在看到的形狀。嗯,看上去還不錯。
Q:當你的職業生涯結束的時候,你希望怎么被他人評價?
A:我希望人們能說埃文斯是一個努力的球員,一個能作為模版的球員,他尊重并熱愛比賽,與隊友們相處融洽,在訓練和比賽中毫不吝惜自己的體力。希望有一天,當教練訓起菜鳥時,我們可以聽到“我希望你可以像雷吉·埃文斯一樣打球。”或者你在看選秀大會,冷不丁地聽見一句“這個球員如果打得好,以后可能會成為像雷吉·埃文斯一樣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