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個詞語,都可能包含著種種文史哲典故,但有些詞語表達的并不是我們平常理解的意思哦!
“假寐”不是裝睡覺
蒲松齡的名篇《狼》講了這樣一則寓言故事。一位屠夫賣肉回來,天色已晚,有兩只狼跟上了他。屠夫把剩下的肉扔給它們,也沒能阻止它們繼續跟蹤。在一個草垛前,屠夫和兩只狼對峙。過了一會兒,一只狼離開,另一只狼蹲坐在屠夫前面“假寐”。趁著這個工夫,屠夫暴起殺了這只“假寐”的狼,隨后又轉到草垛后面,殺了那只想從后面實施偷襲的狼。很多注釋都把“假寐”解釋成“假裝睡覺”,這是錯誤的。
《詩經·小弁》:“假寐永嘆,維憂用老。”鄭玄箋:“不脫冠衣而寐曰假寐。”高亨注:“假寐,不脫衣帽打盹。”朱熹注:“不脫衣冠而寐曰假寐,精神憒耗,至于假寐之中而不忘永嘆,憂之之深,是以未老而老也。”可見,“假寐”是“不脫衣服打盹兒”的意思。《左傳·宣公二年》載:“盛服將朝,尚早,坐而假寐。”上朝的時候穿上朝服,時間還早,于是坐著“假寐”了一小會兒。如果“假寐”是假裝睡覺,那么這位上朝的大臣為什么要裝睡呢?
《狼》的故事也是一樣。第一只狼想趁另一只狼偷襲的工夫打個盹兒,小睡一會兒,才會被屠夫抓住這個機會暴起殺掉。如果這只狼僅僅是在假裝睡覺,可想而知注意力一定還在屠夫身上,屠夫不可能暴起殺了它。這只狼沒有衣帽可脫,因此“假寐”一詞不僅可以用于人,也可以用于動物,泛指打盹兒。
《紅樓夢》里的兩個例子說得更明白。
其一:“一日,供畢早飯,因此時天氣尚長,賈珍等連日勞倦,不免在靈旁假寐。” 其二:“襲人果然服侍他睡下,便預備下了茶水,關好了門,進里間去照應一回,各自假寐,寶玉若有動靜,再為出來。”
這兩處都不可能是“假裝睡覺”,而是“和衣打盹兒”的意思。
朱門酒肉并不臭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出自杜甫《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一詩,這兩句歷來都被視為封建統治階級奴役勞動人民的典型寫照,其中最顯眼的字眼當然是一個“臭”字。但是,如果把“臭”理解成“發臭”的“臭”,這句詩就變得不合邏輯了。
朱門,當然是指有權有錢者的大門了,只有他們才有資格把門漆成朱門——大紅色的門。朱門里面大吃大喝,吃不完的就扔到外面,時間長了就變臭了。
作為對比,朱門的酒肉變臭了,可是路邊卻赫然散落著因為凍餓而死的貧民、流民的白骨。
這是多么鮮明的對比啊——貧富分化,杜甫的詩句成了典型的教科書式的控訴。
其實,在古漢語中,“臭”的本義并不是發臭的臭。“臭”是一個會意字,從犬,從自(鼻),因為狗的鼻子非常靈敏,因此從狗的鼻子會意而創造了這個字。所以“臭”應該當“嗅”理解,意思是聞氣味,不管什么氣味都聞,香的臭的都聞。如果作為名詞,“臭”是氣味的總名,所有的氣味——香、臭、腥、臊——全都可以叫“臭”,此之謂“氣味之總名也”。
更有甚者,《易經》甚至說:“同心之言,其臭如蘭。”如果咱倆同心同德,那么咱倆說出來的話的氣味就像蘭花那樣馥郁芳香。這個“臭”哪里還有咱們今天認為的發臭的意思。
因此,“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全句的意思跟普通的理解就不太一樣了——朱門里面的酒肉散發出綿綿不絕的香氣,朱門外面的路上卻因為天寒地凍,凍死了無數的窮人,有的窮人死的時間長了,白骨都露出來了。
“走后門”是滑稽戲
誰都知道“走后門”是什么意思,但是這句俗語是怎樣來的、起源于何時,就很少有人知道了。這句俗語出自北宋年間的一出滑稽戲。
宋徽宗崇寧元年(1102年),蔡京被起用為相后,就開始嚴酷迫害元祐黨人。所謂元祐黨人是指宋哲宗元祐年間反對變法的舊黨,以司馬光為首,包括蘇軾、蘇轍、黃庭堅等人。蔡京擬出了一份120人的龐大名單,稱其為奸黨,宋徽宗親自書寫姓名,刻于石上,豎于端禮門外,史稱“元祐黨人碑”。凡是元祐黨人的子孫,一律不許留在京師,不許參加科考,并“永不錄用”,而且一概不許提“元祐”的字眼。
洪邁《夷堅志》記載了一則《優伶箴戲》的故事。有一次宋徽宗和蔡京等大臣看戲,一個伶人扮做宰相,坐著宣揚朝政之美。一個僧人請求他簽署準許游方的文件,宰相一看僧人的戒牒,是元祐三年頒發的,立刻收繳毀掉,還讓僧人還俗。一個道士的度牒也丟了,宰相一問也是元祐年間頒發的度牒,立刻剝掉道士的道服,讓他做平頭百姓。一個士人是元祐五年獲得薦舉的,按照對元祐黨人的政策,應該免掉薦舉,負責管理官員的禮部不予錄用,把他趕走了。過了一會兒,宰相家主管私家財庫的官員附在宰相的耳邊小聲說:“今天在國庫,申請相公您的料錢1 000貫,沒想到撥下來的全部都是元祐年間所鑄的,我來向您請示這些錢咱們到底要不要。”宰相低頭想了半天,悄悄對官員說:“從后門搬進去。”旁邊的伶人舉起手中所持的棍棒,照著宰相的脊背就打,一邊打一邊罵道:“你做到宰相,原來也只要錢!”
宋徽宗和諸大臣看到這里,大家不約而同地“噗哧”一笑。如此辛辣的諷刺,在封建社會,也只能出現在這種滑稽戲里。從此之后,“走后門”就成為以權謀私的代名詞,一直流傳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