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能否認識和處理好政府與市場關系這個核心問題,是決定新一輪經濟體制改革能否取得成功的關鍵前提。
2013年,深化機構改革,推動政府職能轉變,正面臨重要的時間窗口。今年兩會結束之際,李克強總理在回答記者提問時曾表示:“這次改革方案核心是轉變政府職能,簡政放權。說白了,就是市場能辦的,多放給市場。社會可以做好的,就交給社會。政府管住、管好它應該管的事”,要把“錯裝在政府身上的手換成市場的手。”
十八大報告已經明確指出,“深化改革是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的關鍵。經濟體制改革的核心問題是處理好政府和市場的關系,必須更加尊重市場規律,更好發揮政府作用。”對此,記者近日專訪了國務院參事室特約研究員、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顧問、原國家體改委副主任王東進。
記者:正確處理政府與市場的關系有何重要意義?
王東進:我們既然選擇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經濟體制改革就一直圍繞如何處理政府與市場的關系展開并曲折逡巡而行。什么時候這個關系處理得好,市場的作用發揮得比較充分,經濟發展就順暢;反之,經濟活動就會受到干擾甚至發生震蕩。
政府與市場的關系問題,在黨的十四大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改革目標后,1993年召開的十四屆三中全會據此目標制定了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總體規劃——《關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50條”),確定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架構(俗稱“四梁八柱”),同時也明確了“國家調控市場,市場引導企業”的基本原則。
隨著改革的深化,黨的十五大以后又啟動了“調整和完善所有制結構”改革,進一步明確了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社會主義經濟結構的新格局,進一步強調要充分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等等。2002年,黨的十六大提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初步建立。
由政府審批的項目雖然在減少但仍然眾多,政府直接參與微觀經濟活動的現象頻發。這種亟待改革的體制格局,不僅導致行政權力未能有效約束、致使資源浪費、環境污染、低水平重復建設、產能過剩,也滋生了權力尋租和腐敗等丑惡現象。這些經濟社會問題得不到有效遏制與化解的根源就在于政府對經濟的行政干預和對資源的分配權力沒有形成有效的約束機制。
記者:目前,中國市場經濟體制還需要在哪些方面進一步完善?
王東進:實事求是地說,這個市場經濟體制只是“初步”的,框架性的,還不夠規范,不夠完善,更不能說成熟與定型。包括政府與市場的關系在內的諸多重大關系并未完全理順和歸位。在很大程度上政府仍舊主導著資源配置和經濟活動,形成被一些學者稱為“半市場、半統制經濟”的過渡性體制格局。
其特征表現為須由政府審批的項目雖然在減少但仍然眾多,政府直接參與微觀經濟活動的現象頻發。這種亟待改革的體制格局,不僅導致行政權力未能有效約束、致使資源浪費、環境污染、低水平重復建設、產能過剩,也滋生了權力尋租和腐敗等丑惡現象。
這些經濟社會問題為什么得不到有效遏制與化解,在一定意義上說,根源就在于政府對經濟的行政干預和對資源的分配權力沒有形成有效的約束機制,從而產生了“體制病”。此病不除,不但改革難以深化,世風難以匡正,改革發展的成果難以鞏固,而且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方向也有可能發生偏差。
記者:要真正處理好政府與市場的關系,其關鍵點何在?
王東進:處理好政府與市場的關系,關鍵在政府方面。政府運用法律的、經濟的和必要的行政手段對市場進行宏觀調控,而不是凌駕于市場之上。因為,市場交換能夠更敏銳地反映價值規律和供求關系,引導生產要素合理流動與優化配置。當然,“市場失靈”的情況也會產生,“更好地發揮政府作用”主要體現在這個方面。
當前,一定意義上說,經濟體制改革主要體現在是“改”政府:把“萬能”的政府改為“有限”的政府、改為“服務型”的政府,把過去計劃經濟下政府包攬的權力,該歸還市場的歸還市場,該歸還企業的歸還企業,該歸還社會的歸還社會。這樣,政府就可以“丟掉包袱,輕裝上陣”,專心致志,聚精會神地做好政府應該做的“本職工作”。
記者:政府改革的切入點在哪里?
王東進:政府本身的改革也是一個長期的任務,不可能一步到位,畢其功于一役。我認為,當下應以“一減一加”為切入點和抓手循序推進。當前經濟體制改革應主要體現在是“改”政府上:把過去計劃經濟下政府包攬的權力,該歸還市場的歸還市場,該歸還企業的歸還企業,該歸還社會的歸還社會。改革的切入點應以“一減一加”為主。
所謂“一減”,就是減少行政審批權,特別是微觀經濟活動的審批權。要以“減少三分之一以上的政府審批事項”為切入點,切實減少政府對市場、對企業、對微觀經濟活動的直接干預,這也是新一屆國務院對社會的承諾。
所謂“一加”,就是進一步加強教育、衛生、就業、社會保障和公共服務事業方面的工作,逐步把各級政府建設成服務型政府,為經濟的平穩健康發展和社會的公正和諧提供良好的法制環境、體制環境、政策環境和輿論環境。
經濟體制改革不能操之過急,以免效果打折。政府本身的改革也是一個長期的任務,不可能一步到位。總之,政府做政府該做的事,企業做企業該做的事,市場做市場該做的事,社會做社會該做的事,每一個社會成員做自己該做的事,各安其位,各守其分,各自“出彩”,既不缺位,也不越位,不但政府與市場的關系理順了,社會方方面面的關系也都理順了。這樣,經濟就可以持續穩健發展,社會就可以穩定和諧,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便是不容置疑的愿景。
高層觀點
王東進銳評“政府與市場”
就在外界為中國經濟未來走勢表示擔憂的時候,中國再次加快了經濟體制改革的步伐。5月6日,國務院總理李克強主持召開國務院常務會議,研究部署2013年深化經濟體制改革重點工作,確定今年在行政體制、財稅、金融、投融資、價格、民生、統籌城鄉、農業農村、科技等重點領域和關鍵環節等九個方面加大改革力度,其中包括再取消和下放一批行政審批事項,以及穩步推出利率匯率市場化改革措施,提出人民幣資本項目可兌換的操作方案等為國內外十分關注的經濟改革話題。
據報道,李克強總理在這次國務院常務會議上明確提出,當前形勢下,努力打造中國經濟升級版,迫切需要在深化改革上下功夫,要把已經看準、具備條件、牽一發動全身的改革項目抓緊推出,不斷釋放改革的制度紅利,激發社會活力,增強發展動力。
上一屆中央政府曾經對經濟體制改革有過系統的規劃,有些已經付諸實施,比如調整經濟增長結構,轉變經濟增長方式。但由于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的爆發,出于復蘇經濟,穩定經濟增長的需求,中國許多經濟體制改革措施被迫停滯。
經過幾年的努力,中國成為國際金融危機后復蘇最快的經濟體。但中國經濟復蘇的基礎并不穩固,今年一季度中國經濟增速再次出現了小幅回落,從目前情況來看,二季度形勢也不樂觀,國家統計局網站數據顯示,中國4月PMI持續此前的下滑態勢,與上月相比下滑了0.3個百分點至50.6,低于市場預期,表明整體經濟仍然延續此前的弱勢復蘇態勢。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信息部副部長徐洪才表示,在這種情況下,通過改革激發經濟活力,成了中國社會的共識。
為什么說經濟體制改革的核心問題是處理好政府和市場的關系?
黨的十八大報告指出:“經濟體制改革的核心問題是處理好政府和市場的關系,必須更加尊重市場規律,更好發揮政府作用。”這就為我們深化經濟體制改革指明了方向。可從以下4個方面來理解。
第一,政府和市場是現代市場經濟體系中相互關聯的兩個重要組成部分。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關鍵是尋求政府行為和市場功能的最佳結合點,使政府行為在調節經濟、彌補市場功能失靈的同時,避免和克服自身的缺位、越位、錯位。這是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建立和完善過程中,必須解決好的重大理論和實踐課題。
第二,正確認識市場經濟條件下政府作用和市場作用的優點與局限性。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既要高度重視政府的作用,也要高度重視市場的作用。政府宏觀調控和管理的主要任務,是保持經濟總量平衡,抑制通貨膨脹,促進重大結構優化,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為轉變經濟發展方式、保持經濟持續健康發展創造良好環境和條件。同時,積極完善和規范市場準入制度,建立統一規范競爭有序的現代市場體系,維護市場秩序,保障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發揮基礎性作用。但是,如果政府管理和調控的范圍、力度超過了彌補“市場失靈”、維持市場機制正常運行的合理需要,或干預的方向不對路、形式選擇失當,其結果非但不能糾正“市場失靈”,反而會抑制市場機制的正常運作。
第三,我國經濟體制既存在政府干預過度問題,也存在“市場失靈”問題。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已經基本建立并不斷完善,但在政府和市場關系的處理上,仍存在許多不足,政府作用和市場功能都亟待進一步完善。
第四,以正確處理政府和市場關系問題為核心,推進經濟體制改革。要深入學習貫徹黨的十八大精神,圍繞更加尊重市場規律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統籌推進經濟體制改革。要完善基本經濟制度,健全現代市場體系,完善宏觀調控體系,加快改革財稅體制、金融體制,使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和政府這只“看得見的手”能夠揚長避短、有機結合,都得到有效發揮,促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不斷完善。
王東進支招: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必須動存量
近日,國務院參事室特約研究員、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顧問、原國家體改委副主任王東進在某座談會上表示,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如果僅在增量上做文章,存量上不動,“翻一番”的結果恐怕會是更加不公平。王東進做了以下講話。
第一,黨的十八大提出的“到2020年,實現城鄉居民人均收入比2010年翻一番”的“收入倍增”計劃。十八大報告的亮點很多,其中,“收入倍增”計劃在社會上引起的反響尤為強烈,因為這件事關系到13億國民的切身利益,大家都非常關注。對“翻一番”的提法,社會上有不同的理解。這里的“翻一番”是指貨幣收入翻一番,還是指實際購買力翻一番?這是我們都很關心的問題。假定整個經濟結構沒有調整,增長方式沒有轉變,物價水平得不到控制,恐怕“翻一番”的實際效果跟“沒有翻”也差不多,這樣會讓人民群眾大失所望的。
第二,“翻一番”是怎么個翻法?是每個人的收入都翻一番,還是有的翻、有的不翻,有的翻多點、有的翻少點?我認為,還是應該堅持“提低、穩中、限高”的原則。這個原則在2004年的時候就已經提出來了,但效果不明顯。關鍵的問題在于:低收入的,提不提得起來?中等收入,穩不穩得住?高收入的(指非正常的),限不限得住?對于提高低收入群體的待遇,我們有最低工資水平的調整機制,還可以發揮一定的作用。對于穩定中等收入和限制高收入,我們基本上還沒有什么切實可行的辦法。
第三,“存量”與“增量”的問題。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如果僅在增量上做文章,存量上不動,“翻一番”的結果恐怕會是更加不公平。在這方面,王小魯同志利用數學模型作了一些測算。按照現在的結構翻上去,情況會很糟糕。就行業收入差距來說,2010年中海油員工人均薪酬38萬多,是別的行業的幾十倍,它再翻上去行不行?但是要動存量,談何容易,這就涉及到第四個問題,就是既得利益集團。
第四,如何應對來自既得利益集團的阻力。現在,我們的主流觀點不承認有既得利益集團,甚至連壟斷企業都不承認。但習總書記在這次“新南方談話”中講到,要沖破既得利益的樊籬。這個樊籬能不能沖破,是個很大的問題。如果沖不破,收入分配的公平性恐怕還是個問題。我認為,收入分配是各項改革中最薄弱的一個環節,還沒有破題。
第五,收入分配改革是一個經濟問題還是一個政治問題?現在很多人就分配談分配。我覺得,收入分配改革在理論層面上已經不是個大問題了,我曾經講過,收入分配改革沒有什么理論障礙和分歧了,本質上是個政治問題,即政治勇氣、政治決心和政治決策的問題。如同社會保障的城鄉統籌一樣,不再是經濟發展差異的問題,而是實現公平正義、促進社會和諧的政治決斷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