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格的花是世上最美的童話

那個曾令我怦然心動的王國，夢中的城堡，紅房子和小花園，最后你都去了。

遠方和你，皆如泡沫。

愛本是泡沫，是一下的花火。

[當時的你還只是

我心里一個雄偉的身影]

那天放學，我剛走進回家的小巷便看見年輕郵遞員的腳踏車停在我家門前，他從車上的墨綠布袋里翻出一樣東西，夾在我家的門縫里，然后吹著口哨離開。

抵達門前的我小心翼翼地抽出那張卡片狀的東西，發現是一張明信片。

古老的城堡，密密麻麻的紅房子，清新美麗的小花園，都是我從未見過的。

我很好奇，這個美如童話的地方，藏在世界的哪一個角落里？

明信片正面的左上角寫著你的名字，“林熙朗”，寄信人是“Frank”。

我有些意料之中又莫名有股失落感，向來不會有人給我寄明信片，還是來自這么美麗的地方。

顯然這是一份烏龍信物，收信地址不是我家，而是前一條巷子里的某戶人家。

我還未放下書包就去敲你家的門，一邊喊著你的名字。

你突然從二樓探出了半邊身子：“誰？”

然后你便咚咚咚地跑了下來，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我突然想起曾見過你，在學校的籃球場上，我替我們班的男生加油打氣，你毫不客氣地搶過我們班籃球打得最厲害的男生手里的球，扣了一個三分球，讓班賽桂冠突然間沒了懸念。我還情不自禁“哇”了一聲，心中難掩對你的敬佩之情。你根本不知道，那次比賽與你交過手的男生是我的男朋友，他在垂頭喪氣之時突然看到我贊嘆的嘴型，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們還因此小吵過一架。

真不知道他吃什么醋，你我素不相識，我亦不是易犯花癡的女生，我有一個個性陽剛且相貌堂堂的男朋友，何必費心去和那群為你遞毛巾礦泉水的女孩們爭風。

我拿著明信片在你面前晃了晃：“你的明信片被寄錯到我家了。”

你眼睛一亮，一把奪過明信片端詳了一會兒，然后不顧我在一旁，對著里面的紅房子親了又親。

我從未見你如此開心，就算是班賽因你奪了冠，你也沒有表現得這么得意忘形。

我越來越好奇，勾著腦袋問你：“這是哪里？”

你一興奮即將我們之間的生疏拋之腦后，咧開嘴說：“捷克的首都，布拉格。”

那時候我真羨慕你，連捷克都有朋友，想必你的英文一定頂呱呱，可當我問起明信片上寄信的地址時，你竟歪著腦袋說，你也看不懂。

我以為你在逗我，你卻一臉無辜：“這是捷克語。”

那一瞬間我真想逃之夭夭，這么多年因為英文太爛鬧過不少笑話，這是最丟人的一次。

后來你笑著解釋，因為你的朋友是美國人，看不懂捷克語，可能也不知道怎么把他的具體地址翻譯成英文，所以照抄地址時寫出來的感覺還是像英文。

我把你的話在腦海中捋清了一遍，終于徹悟，又再一次佩服你的聰明。

聽我媽說，你們是剛搬進來的。我們算是新鄰居了吧，我突然起了私心，想看看你是怎么練球的，然后把你的獨門絕技透露給我男朋友。

我坐在我的男朋友趙子逸的摩托車后座上告訴他我對你圖謀不軌時，他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

我戴著他給我新買的粉色頭盔，一手抱著他的腰，一手拿著他的黑色頭盔，只感覺兩邊的風刮得愈加猛烈，橋那邊的大教堂離我們越來越遠。

趙子逸在一陣奔馳過后把車停在了江邊，他接過我手里的黑色頭盔，一下子套在自己的頭上。

趙子逸不喜歡戴頭盔，他喜歡耍帥。他不怕狂風吹亂他的發型，卻怕頭盔壓扁了它。其實我也不喜歡戴，每一次都是被趙子逸強行戴上去的，他說我長得漂亮，戴什么都好看。

他只在兩種情況下肯戴頭盔，一是被交警警告的時候；二是我想拍情侶照的時候。

我和趙子逸一人一頂頭盔，兩個大腦袋撞在了一起，照片里的人兒只看得見眼鼻，但絲毫不妨礙我們傳達甜蜜幸福的心情。

這就是我喜歡他的原因。他始終堅持他的習慣，但只要是我喜歡做的事情，無論多么幼稚荒誕，他都愿意無條件陪我傻干到底。

[就算世上無童話，

我也想去看看布拉格的花]

自從趙子逸把我追到手之后，從前我的追求者再見到我時都不愿意跟我打招呼，自戀的趙子逸聲稱他們都有自知之明，沒人敢拿自己跟他比。

雖然我知道想了解籃球隊主力軍趙子逸的女朋友叫什么一點也不難，可我還是在聽見你喊出我名字的那一刻吃了一驚。

究竟是什么力量驅使接下來的你大步流星地走到我身邊，還敢一臉輕松地笑著對我男朋友說：“趙子逸，借你女朋友一會兒。”

你把你的那輛紅色山地車停放在操場邊，然后光明正大地把一張照片塞到我手里，短短數秒我卻緊張得像第一次收到定情信物。你告訴我，因為那天看到我也很喜歡布拉格，就特地在網上聯系你的那位朋友，讓他把照片發給你，你把它洗出來，送給了我。

你騎著你的山地車吹著口哨離開時的模樣真是像極了那位送錯明信片的郵遞員，一樣無憂無慮，一樣對犯下的錯毫不知情。

你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地踩到了我男朋友的地雷。趙子逸不是小氣的男生，但他是個愛面子的人，你當著那么多人以及他的面送我禮物，明擺著不給趙子逸臺階下，他當場把那張照片扔在地上，還用眼神命令我不能去撿。

我從來沒有公開和他吵過架，可眼看著他把你送給我的照片扔了，我氣得說不出話來，撿起地上的照片扭頭就跑。

每一次你出現，亂了分寸的人總不止我一個，還有趙子逸。我在微涼的月夜里問他：“你怎么了？”

他把我的手緊緊握在他的手中：“許星晴，你的身邊除了我，從來沒有別的男生出現過。”

在我認識的趙子逸里，我從未看見過他這番不自信的模樣。他各方面都很優秀，只有你戰勝過他。我知道他所指的“別的男生”是你，很奇怪，明明我們之間真的沒什么，但莫名我卻有些心虛。

我和趙子逸每次吵完架都會很快和好，這次也不例外，更何況你送我的僅僅是一張照片，真的代表不了什么。消氣后的趙子逸還指著你送我的照片問我：“你喜歡這兒？”

我點點頭，每個女孩都曾向往過童話王國。

但我沒有想到趙子逸會在接下去搖搖頭說：“這都是旅行社騙人的把戲，世界上哪有什么童話。”

他從不過問我的心事，所以也就不會知道，就算世上無童話，我也想去看看布拉格的花。

我還是想找個機會謝謝你的用心。在巷子里撞見你的時候你正一個人在練球，終于被我逮到你練球的大好時機了，我卻突然間失去了背叛你而討好趙子逸的興趣。

你把籃球投向那面斑駁的墻壁后它被彈了出去，正好向我滾來，我敏捷地接過籃球，沖你微微一笑：“嘿。”

你迅速跑向我，眉尖緊蹙，一副“攤上大事兒了”的表情：“差點砸到你！”

我把籃球扔回你懷里，在原地轉了一個圈，你終于露出清朗的笑容：“身手夠敏捷的啊，男朋友不愧是校隊的。”

我扯開話題言歸正傳：“謝謝你的照片。”

你笑得像個天真的孩子：“區區小事，”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認真地問我，“朋友讓我暑假去捷克，怎么樣，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領略布拉格的美？”

“真的可以賞花賞月賞城堡嗎！”我瞬間激動得就快要跳起來。

你的樣子實在酷斃了，經久之后我都難以忘記這番場景：你懷抱籃球，滿懷希望地對著天空回答：“一切皆有可能。”

我仿佛看到一縷陽光從你的背后冉冉升起。

我曾背著趙子逸暗地里揣測你約我一起旅行的動機，又忍不住自我取笑，處在我這個年紀的女孩總愛胡思亂想。

可當想到你突然湊向我的畫面，仍然有無數朵紅撲撲的祥云悄悄爬上我的臉。

[我并沒有那么嬌柔矜貴]

后來年級舉行英語口語比賽，趙子逸得了全級第一，而你的成績竟然落后他十幾名。

我在黃昏的小巷里對垂頭喪氣的你打趣道：“輕輕地，我男朋友把你比了下去，然后我輕輕地來。”

顯然這次成績對你的打擊不小，你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是不停地轉動你手里的籃球。

見你仍不肯搭理我，我奪過你手中的籃球，轉身就溜。

你回過神來，這才想起追我，不過惡有惡報，我不小心在小巷旁邊的工地上摔了一跤，地上鋒利尖銳的石頭割破了我的膝蓋，剎那間血流不止。

這下可好，我不僅在你臉上看不到喜悅的表情，還害你手足無措地為我擔心。

我并沒有那么嬌柔矜貴，皮開肉綻的畫面在我身上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

有一天夜里，趙子逸載我去海邊兜風，當他把車子開向沙灘的時候，車輪被沙灘上的石頭和貝殼磨得嘶嘶響，急速剎車后的摩托車在它們的阻擊下沖向了地面，發出尖銳的一聲。

那天晚上我們都沒有戴頭盔，所幸趙子逸只是手上受了點皮外傷，而我卻磕破了頭。我在醫院里縫了幾針，趙子逸自責得把自己罵得狗血淋頭，自那之后，每次驅車約會前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檢查我有沒有把頭盔戴好。

只是傷了膝蓋，我勉強還能站起來，拍拍屁股，依然走得了路，只是連我自己也料想得到此刻畫面有多么不堪入目—— 一個雙膝淌血的少女，在風中艱難地行走，身旁少年翩翩，見證了她最難堪窘迫的時刻。

類似于偶像劇中男主奮不顧身把受傷的女主背起后直奔醫院的情節只在趙子逸和我身上發生過，他才是我男朋友，你完全沒有犧牲自己將我負責到底的義務，所以我并沒有寄希望于你。

只是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冷漠，二話不說撒腿就跑。我很納悶，又不是你害我受傷，我并不打算把罪名賴在你身上。

兩分鐘后你騎著你那輛耀眼的紅色山地車出現在我面前，歪著脖子沖我喊：“快上來！”

我心想你是不是嚇懵了，哪有車后座啊？

見我遲疑，你拍了拍車前的橫桿繼續催促：“許星晴你不疼嗎？上來啊我帶你去擦藥！”

那是我第一次坐在自行車的橫桿上被人載著，往左一看就能看到你的下巴，處在青春期的你長了一點點胡茬，車子一晃，它們就會刺到我的額頭，有點癢。

我想當年齡相仿的少男少女們看到這一幕，一定會覺得很浪漫吧？我為了配合路人們羨慕的目光，臉上一直掛著笑容，盡管硬邦邦的橫桿把我的屁股硌得生疼，我一路都不敢吭聲。

你載我回你家，你的爸媽都不在，你扶我坐在沙發上，然后從房間里取出一個醫藥箱，用棉簽幫我輕輕地擦藥，接著又幫我包扎傷口，動作異常嫻熟，我忍不住問你：“你爸爸是醫生嗎？”

你忍俊不禁道：“我是驢友，這種最起碼的自救方式還是會的。”

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起來，我開始想象你背著包，騎著一輛紅色山地車行駛在旅途中的模樣。

噢，那一定很帥。

幾個鐘頭之后我準時去赴趙子逸的約，三月的天氣陰晴不定，路上行人亂穿衣。這兩天天氣就熱得反常，我原本已經翻出了清涼的短褲碎花衣裳，但由于膝蓋受傷不敢暴露，又換成了飄逸的長裙。

趙子逸很喜歡看我穿著長裙站在昏黃的路燈下等他的模樣，他第一次見到我這樣穿的時候，坐在摩托車上發了很久的呆，然后撲哧一聲笑得鬼鬼祟祟，我跳上車抱著他，下巴擱在他的右肩上問：“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瞧了瞧我的姿勢，立馬扯開話題：“許星晴，穿著那么美的長裙這么坐，你難道不覺得害羞嗎？”

我這才注意到趙子逸的臉唰一下紅了，旋即拍拍他的背，不顧形象地嚷嚷：“愛管閑事！司機，走著！”

所幸趙子逸的目光還像當初一樣被我美美的著裝吸引，全然不知我的膝蓋受傷的事情。但那點傷絲毫不影響我的興致，他帶我去吃露天燒烤，我們在被煙火熏得灰蒙蒙的天空下干了幾杯啤酒，他們家是經營酒業的，他的酒量因此勝人一籌，幾杯下來，他絲毫不見異樣，我卻感覺臉頰灼熱，已經微醺醺的了。

他把我送回家，一臉的不放心，甚至想冒死送我到家門口，被我以一個告別式的擁抱拒絕了。

夜里的小巷也有別樣的美景，在黃色燈光的照射以及酒精的熏陶下我忍不住想即興賦詩一首，在我剛準備詠出第一句時你便出現了，靠著墻，抬頭閉著眼，倘若被不認識的人看見，一定以為你是個瘋子。

待我走近才發現，你的手上拿著一瓶紅膏藥。

我拍拍你的肩膀：“喂，這么晚了還不回家睡覺，在這里干嗎？”

你睜開眼，嗅出了空氣中的酒臭味，挑著眉毛問我：“喝酒了？”

我點點頭，你二話不說把紅膏藥塞到我手里，轉身走開，一邊走邊小聲嘟囔，我聽不太清，但還是聽到了一句：“如果我是你男朋友，一定不讓你沾半滴酒。”

[我們兜兜轉轉，始終沒有離開過這座繁華得有些枯燥的城市]

有天我聽你們班的人說，你突然請假，去了鼓浪嶼。

每天放學回家，我都會看見那輛紅色山地車安安靜靜地停放在你家門前，看起來難免有些孤單。

半個月前，我順著紅色山地車滾動的輪子看見了來到香樟樹下的你，還有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趙子逸。

在此之前，趙子逸從沒與我說過要約你見面，我們唯一一次談及你，是你送給我照片。但那已成舊事，我不知道還有什么會把你們兩個牽扯到一起。

我沒有過問你們之間談了些什么，不是我不在意，而是以為趙子逸會對我和盤托出。

那天晚上回到家便聽媽媽在和鄰居大嬸拉著家常，偶然一句“前面那個新搬來不久的孩子又要去旅行了”引起了我的注意。

翌日見到你是在體育課上，我正做著扭腰動作，一回頭便看見你從教學樓走出來，手里拿著一張出入證，背著書包風塵仆仆地走出校門。

那天趙子逸突然問我：“林熙朗是不是對你有興趣？”

我無言以對，這個問題他應該去問你，但我立馬想到了你們一同站在香樟樹下，你云淡風輕的表情和他不屑一笑的畫面。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難以想象從前處世不驚的他會因為你而亂了陣腳，做出令我都難以啟齒的事情。

我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搖搖頭，不以為然地說：“我以為你足夠了解我。”

趙子逸的眼忽然像是被蒙上一層蒙朧的霧霾，“你怎知我足夠了解你？”

那一刻我想，完蛋了，你禁不住旅行的誘惑，他如果能夠以此為餌把你支開也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我當初會看上趙子逸，某種程度上說是因為他的聰明，即便知道如今他會耍這樣的小伎倆，也沒有拆穿他。

晚上趙子逸載我去兜風，手機突然在我的口袋里震個不停，我拿出一看，是個陌生號碼發來許多條彩信。

好美麗的巷子，我忍不住一張張往下翻，最后看見了陽光下咧開嘴唇笑得滿面春風的你。

我真覺得自己不知羞恥，明明抱著趙子逸，卻心潮澎湃地欣賞著你的照片。

我真羨慕你，說去哪兒就去哪兒，不像我，雖然趙子逸上哪兒都把我拽去，但我們兜兜轉轉，始終沒有離開過這座繁華得有些枯燥的城市。

車子毫無預兆地停了下來，我來不及關掉屏幕，趙子逸已對上面的內容一覽無遺。他嘴角的笑容瞬間消失，問我：“你跟他關系很好？”

我想都沒想地回答：“朋友。”

一有男生靠近我，他的脾氣就會變得很臭，“難道我天天陪你還比不上一個只會送你破相片的人嗎？！”

我氣得眼淚都快掉了下來，“在你眼里那只是一張破相片，但那是我的夢想！我喜歡那兒你知道嗎？！我喜歡！”

夜里的公交車上人很少，我坐在車里，眼淚噼里啪啦往下掉，我吸了吸鼻子，開始給你打電話。

我本想向你傾訴，在聽見你溫柔地叫出我的名字的下一刻卻忍不住問你：“林熙朗，你在哪兒？……”

[礦泉水不比人，人可以等，

它卻不會]

也許是被我的哭腔嚇到，你在回答“鼓浪嶼啊”之后突然變得沉默，我抽泣著聽著你的鼻息，頓了頓，你問我：“怎么了？”

我馬上想起來，一定是趙子逸把你支到鼓浪嶼去了。我想見你，又實在想不出充分的理由，只好硬著頭皮撒了個謊：“林熙朗，我的傷口嚴重發炎了，你馬上回來。”

心虛的我說完立刻掛了線，咬著嘴唇糾結著你會不會聽我的話，但再也哭不出來，心想既然趙子逸愛吃醋就由他去吧，至少因了你，我還有一份期待。

后來你說，鼓浪嶼是座文藝感十足的小島嶼，連風都溫和得充滿詩意，那天我拉開公交車窗，任憑風呼嘯著灌進車來，不僅毫無詩意，還嗅到了一股熱辣的氣息。那一刻，還真的有點想你。

你說回來就回來了，從廈門到家鄉只有幾個小時飛機，晚霞剛剛降臨，我眼前的陸地上便出現了一只行李箱，還有那雙熟悉的鞋。

我坐在小巷里的大石頭上，一抬頭就能看見你的笑臉，再也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兒了，我終于等到了你。

像是有一種默契在我們身上悄然存在著，我們只是相視而笑，并沒有多聊其他。你看著我相安無事的膝蓋，敲了敲我的腦袋。當然，一點兒也不疼。

你從箱子里翻出了許多貝殼，是從鼓浪嶼撿來的，你把它們捧在手心里，讓我聞聞大海的氣息。

我看著你，方才的委屈和不安瞬間消失殆盡。

你把那些貝殼全送給了我，我找來一根細長的紅線，把它們串起來，掛在窗臺上，一有風吹過它們便搖搖晃晃，似乎又回到了海底世界。

旁邊的墻上還貼著趙子逸給我買的創意貼紙，黑色的單車被四周黑色的星星們團團圍住，我忽然感覺比起你，趙子逸顯得那么愚鈍，這個笨蛋，世界上哪有黑色的星星？買到這么二的禮物，他居然還有臉吃你的醋！

那一晚，我就是在這樣矛盾憤懣的情緒中睡下的。沒有趙子逸的“晚安”，卻有你送的貝殼作伴。

在學校里，我不可避免地撞見了與我冷戰中的趙子逸。他正抱著一個籃球向操場走去，穿著他們班的標志性球衣，9號是他的號碼，我很喜歡的一個數字，可惜在這之后我看見了你，穿著我更喜歡的一件球衣，7號。

差點忘了，又是一季班賽時。剛剛旅行回來的你似乎迫不及待要與趙子逸來一場生死搏斗，目不轉睛地盯著徑直從我身邊繞過的你的趙子逸，在你回頭沖我露出富有搞怪韻味的一笑之后與你擊了一掌，每當這種時刻，體膚間的交集總是隱約透著一股火藥味。

這顯然是操場四周看客們眼中的第一個高潮點，尖叫聲和起哄聲旋即灌入雙耳。

場中央的你們對這場面早已習以為常，紛紛在深呼吸后投入了備戰狀態。

一聲尖銳的哨響過后你和趙子逸跑遍大半個操場爭奪籃球，趙子逸冷不防耍出新花樣，成功把球從你的手中“騙”過來，而要讓球從他手里溜走難度并不小，我知道趙子逸向來善用拖延戰術，不投入三分，他絕不懈怠。

接下來的比賽如火如荼地進行到白熱化階段，你和趙子逸所代表班級的比分拉到僅有五分之差，眼看著桂冠就要誕生，裁判一聲令下，緊張兮兮的球員們松散筋骨，進入了休息時間。

我握著一瓶礦泉水，平常它只為趙子逸準備，而此時我卻不知道要遞給誰。

我假裝無所事事地看著走動中的人群，眼角余光卻未從趙子逸身上移開過。他習慣性地朝我走來，又突然改變了方向。

我正急著看他會走向哪里，你的身影卻突然擋住我的視線。

你拿起我手里的礦泉水一飲而盡，看你的樣子實在很渴，當重新尋找趙子逸的蹤影時，我這才發現，他正望向我們這邊。

旋即，我別過臉看著你，這樣也好，一罐礦泉水的主人只有一個，他不要，它便跟了別人。

礦泉水不比人，人可以等，它卻不會。

[你本是泡沫，是一瞬的花火]

開賽后的你顯然更加賣力，最后沖刺的機會，每個人都繃緊了神經。

只是眨了眨眼睛，你便奪走了對方的球，巧妙地避開每個人的追擊，即使趙子逸奮起直追，還是奪不回來。

你爭分奪秒，幾乎使盡渾身解數扣籃，三連扣！一下拉近了分數，我還來不及為你的爭氣歡呼，身邊一躍而起的女同學的叫聲已經差點震破我的耳膜。

時間僅剩下三十秒，僅有兩分之差也好，也不至于輸得太慘。從前我跟趙子逸說出這種見解的時候，總會被他嘲笑此乃“婦人之見”。男生可以在很多方面表現得十分大方，唯獨類似籃球這種象征著男人之間的戰役，你們比誰都認真。

你亦不肯認輸，根本不打算放過這最后的三十秒，盡管臉漲得通紅，仍然咬緊牙根死死地守住球，用了一招“調虎離山之計”，又贏得一分！

最終你還是輸給了趙子逸，但和從前一樣，你沒有表現出太大的失落感，反而沖他釋然一笑。

爾后你又朝我揮揮手，示意我過去。

就算臉上寫滿一百個不情愿，我還是給足了你面子。不料你全然不顧趙子逸正站在身邊，俯身在我耳邊，說了一句悄悄話。

我不經意間看見了趙子逸臉上的表情，他眉尖微蹙地盯著我，眼看著又要醋意大發，很奇怪，我卻突然覺得，他還蠻可愛。

后來的周末清晨，你突然出現，向我告別。

你如愿以償，要出發去布拉格了。我多么羨慕，那也是我的夢想啊。

趙子逸在你離開后曾經問我，那次班賽后，你對我說了什么？

我神秘一笑，“秘密。”

我當然不會告訴趙子逸，我已經知道了，那些你特地撿來送給我的貝殼，其實是趙子逸拜托你去撿的。他其實發自內心地欣賞你，還將他爸爸送給他的唯一一張飛往廈門的機票給了你，他不打算一個人去旅行，如果我去不了，他寧可將機票當作玫瑰，贈予你。

我還收到了你從布拉格寄來的明信片，原來不是我在做白日夢，布拉格的花真的是世上最美的童話。

如你，曾在某一剎那，美麗了我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