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鄧拓誕辰101周年。1966年5月17日,54歲的鄧拓含冤離開了熱愛《燕山夜話》的讀者。鄧拓才華橫溢,治學嚴謹,24歲時完成了第一部著作《中國救荒史》(署名“鄧云特”),被列入商務印書館著名的“中國文化史叢書”。鄧拓因參加革命,曾兩度被捕入獄,在國民黨的黑牢里磨礪人生。鄧拓既是杰出的新聞工作者、黨史報人,又是優秀的革命家、雜文家、歷史學家。他26歲擔綱《晉察冀日報》的總編輯,37歲任《人民日報》總編輯。
往事并不如煙,1961年,鄧拓曾應《北京晚報》之約,在五色土副刊開辟《燕山夜話》欄目并撰寫文章。在北京市檔案館保存的《北京日報關于〈燕山夜話〉問題的報告及讀者來信》中,有不少讀者是喜愛這些短小精悍文章的。在《人民日報》與他并肩工作的同事還清楚地記得,在報社為他舉辦的歡送會上,他當場吟誦了《留別人民日報諸同志》一詩:“筆走龍蛇二十年,分明非夢亦非煙。文章滿紙書生累,風雨同舟戰友賢。屈指當知功與過,關心最是后爭先。平生贏得豪情在,舉國高潮望接天。”詩歌言情,他如此發自肺腑的心聲,表達了他與《人民日報》的戰友們并肩工作時結下的深厚友情。
檔案記載:1961年,正值我們國家經濟困難時期,鄧拓作為北京市分管新聞宣傳戰線的領導,對本市宣傳工作提出了“現在是暫時困難時期,正是學習的好時候”的建議。并提出:“報紙要提倡讀書,才能使精神振奮起來,多讀書才能眼界開闊,就不會斤斤計較。”他的建議得到了《北京晚報》的采納,應編輯要求,《北京晚報》決定開辟一個知識性雜文專欄,并根據北京地區的特點,定名為《燕山夜話》,由鄧拓主筆,每周兩篇,從1961年3月19日至1962年8月,共寫稿152篇,受到讀者的歡迎。
《燕山夜話》在全國的影響可謂深遠,《北京晚報》刊出后,《武漢晚報》的《藝苑漫步》、《大眾日報》的《歷下漫話》、《云南日報》的《滇云漫談》、《西安晚報》的《朝花夕拾》等專欄相繼登場。這些專欄在內容和風格上,都受到了《燕山夜話》的影響,短小精悍,針砭時弊。
《北京日報》的檔案記錄了1965年讀者對《燕山夜話》的意見。《北京日報》和《北京晚報》收到的讀者來信寄自全國各地,包括吉林、遼寧、山東、河北、陜西、甘肅等省。其中贊揚信九封,有三封信索要《燕山夜話》一書,有一封信詢問作者工作地點和通信地址,有五封信提出問題,指名要作者解答。河北一位解放軍戰士提出兩個問題:一是在封建社會中,為什么婦女要把腳裹得小小的,以所謂“三寸金蓮”為美?二是看了《長發的奇跡》一文,深有所感,也曾經幾次見到過這樣的長發,從我國現實情況來看,留長發好不好?還有一位河南淮陽的丁浩讀者,希望作者指點他將一本《龍文鞭影初集》譯成白話文,供教學用。北京回民中學的一位高三學生來信說:“我覺得這本書(指《燕山夜話》)很好,開闊人的眼界,尤其是“馬先生”(鄧拓筆名馬南邨)淵博的知識和深刻透辟的見解,使我非常羨慕和敬佩”。他討教“馬先生”如何提高自己的記憶力。廣東一位師范學生來信,希望寄《燕山夜話》一、二集,以便根據書中的內容學習講故事,希望作者繼續寫這方面的內容。
從1961年到1964年,鄧拓還在自己主編的中共北京市委機關刊物《前線》開辟“三家村札記”專欄,與吳晗、廖沫沙合作以“吳南星”的筆名發表雜文隨筆,其中他寫了大約18篇。這些雜文都是在大躍進之后、困難時期吃不飽飯的大背景下發表的,有很強的現實針對性,對當時的社會弊病進行了辛辣的嘲諷,雖是借古諷今,卻遮掩不住批判的鋒芒。
檔案還記載了《北京日報》社長范瑾對《燕山夜話》的支持。范瑾于1964年11月17日,在給彭真的報告中寫道:“我過去是《燕山夜話》的積極支持者。許多文章我贊同過,欣賞過,也有一些文章雖然覺得沒有什么意思,但以為有知識性,有學問,有讀者喜愛,或是認為沒有多大害處,登就登吧。”
但是,喜愛《燕山夜話》的讀者們并沒有料到,他們喜愛的這些知識性、趣味性強的文章,竟然遭到批判,被指責“反對毛澤東思想”,給作者帶來無休止的檢討。雜文《長發的秘密》被指責為獵奇,《偉大的空話》、《專治“健忘癥”》、《怕鬼的“雅謔”》、《歡迎雜家》、《堵塞不如開導》、《有鬼無害論》等,被扣上“反黨、反社會主義”的罪名。
1978年,根據中央組織部的意見,經北京市委調查,是林彪、陳伯達、張春橋和姚文元的誣陷。關于三家村冤案的調查檔案,這樣評價道:“《偉大的空話》是以反對說空話說大話的惡劣作風為主題,是一篇切中時弊的、頗有見地的好文章。”鄧拓原文中曾引用一個孩子的內容空洞的詩句:“東風是我們的恩人,西風是我們的敵人”。這也成了當時批斗他的證據。鄧拓在遺書中仍然提到了這篇文章:“我完全沒有把那個孩子的詩和毛主席關于東風壓倒西風的英明論斷聯系起來。主席對于世界形勢的這一精辟論斷,我在各種講話和文章中有二十多次加以闡述,有歷次稿件可查。事實上,那個孩子的詩,并不是以闡明東風壓倒西風為主題的”。
1979年7月18日,中共北京市委發出了《關于“三家村”冤案的平反決定》,其中提到:“文化大革命前,鄧拓、吳晗、廖沫沙三位同志應北京市委理論刊物《前線》之約,撰寫《三家村札記》,鄧拓同志應《北京晚報》之約,撰寫《燕山夜話》,以及吳晗同志寫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等,完全是正當的,他們的文章和著作,熱情宣傳了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貫徹了黨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
當《燕山夜話》再版的時候,當年的那些讀者,你們在哪里?你們是否還記得當年曾給鄧拓寫過的信?當年曾給過你們知識與力量的鄧拓,雖然已經看不到這些信了,但他留下的文字依舊能夠感染人們,溫暖著那些喜愛雜文的讀者們。
作者單位:北京市檔案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