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吳琳,一張酷似唐朝女子嫻雅大氣的臉龐,讓你很容易聯想起她與她的箜篌,有著怎樣的貼合。由她指引,我從北環馬甸橋邊一腳踏進“怡青泉”——吳琳先生操持的一堂茶舍,厚重的皇族格調,琴棋書畫古韻悠然,又讓我一下感受到吳琳的藝術氣息。
堂間落坐,吳琳順手拉下珠簾,安靜的角落里,一邊為我泡茶一邊娓娓道來。
那年七月吳琳剛從荷蘭阿姆斯特丹“2008第十屆世界豎琴大會”回來,雖然已經是多次參加這個盛會了,但此次,各國豎琴高手云集,她當時又是中國大陸的唯一代表。她的《春江花月夜》,一曲由古琴曲改編的箜篌作品,為這個大會留下來自東方古國的清雅遺韻。
參加這個大會,是世界上每個豎琴演奏家的榮耀。作為中央民族樂團青年箜篌演奏家,從第六次到這一次,幾乎每一次,吳琳的琴藝都滿載贊譽。而最初牽她走進這個盛會,一手將她推到世界豎琴大舞臺展示自己的,是她的箜篌導師、中央音樂學院樂平秋教授。
不能否認,因為樂老師,吳琳的人生注定與箜篌有緣,與生俱來,浸湮在源遠流長的中國傳統文化里,滋潤出一身香韻。
成長篇——箜篌雛鳳
吳琳1979年出生在遼寧營口,拉二胡的父親,懂機械的母親,與從小被迫學琴終于對音樂逆反的哥哥……都深深印在吳琳幼時的記憶里。
“我倒是從小就特別喜歡音樂。記得6歲時到一個小朋友家玩,看到人家彈古箏,回到家就一定要父親讓我學古箏。父親開始有些不信,借來一架舊古箏試我的興趣,結果竟然讓搞專業的他,看出女兒潛在的音樂細胞。”
從此,六歲的小女孩,開始與古箏形景相隨。那時的古箏還是鋼絲弦,吳琳嫩嫩的小手每天總要在上面被“蹂躪”幾個小時;而每個周末,父親或母親,總要抽出時間陪女兒從營口到沈陽,接受沈陽音樂學院左長安先生和楊娜妮教授的指導點撥。勤奮與悟性隨著她的成長,漸漸地,吳琳手下的琴聲,竟在痛并快樂中遠離稚嫩。10歲那年,她獲得了遼寧省民族器樂比賽古箏演奏一等獎。
11歲,吳琳在很多競爭者中,以最好成績考入沈陽音樂學院,“不幸”被一直想為箜篌專業收個好學生的樂平秋老師看中,不依不饒,硬是讓小吳琳丟掉已經有些出彩的古箏,改學箜篌。從此,無論古箏抑或箜篌,中國傳統樂器的絲竹清雅之音,纏纏綿綿,為吳琳一個女孩子的成長,揉入了溫婉優雅的韻致。
上一二年級時,吳琳的基礎訓練全部是在豎琴上。從挑掃橫臥古箏轉而雙手懷抱豎琴,吳琳的雙臂全部打開,肩、頸、臂、手……優雅的肢體語言成為音樂的延伸而充滿魅力。以后由豎琴轉向箜篌,復調思維與捺、揉結合的特殊演奏技巧,讓吳琳在箜篌上又找回自己曾經熟悉的許多古箏演奏技法。也就是從那時起,吳琳一下理解了樂老師對她最初的“識才”。因為,無論從氣質、身體條件還是出自古箏基礎的國樂韻味,吳琳之與箜篌,都有著再適合不過的契合。
2001年春, 趙廣運副教授研制的箜篌再次引起世人關注。來自世界各地的專家學者聚集在北京大學,學生吳琳手操新琴,為與會者演奏了箜篌獨奏曲《清明上河圖》《春江花月夜》《酒狂》等六首曲目,引得界內外強烈反響。國內古代箜篌的再現,最早應該自八十年代崔君芝老師開始,但其意義一直僅限于舞臺演奏。因此,沈陽音樂學院新式箜篌的研制與箜篌專業的建立,兼有一項具有突破性意義的樂器改革課題。當時,樂教授與樂器制作系趙廣運副教授研制的箜篌已經進入學術論證階段,吳琳的介入,無疑成為這款樂器的第一實踐者。大會的成功,一時間將趙老師、樂老師、新箜篌與還在讀附中的吳琳,一起推到了中國箜篌發展的前沿。
吳琳是幸運的,她不僅擁有箜篌,也因此擁有了一生的追求。
成才篇——古韻新聲
附中六年,吳琳不算是最用功的學生,卻是最聽樂老師話的學生。因為從11歲進附中起,遠離營口父母的吳琳,一直是在樂老師夫婦如女兒般的呵護與教養下長大的。因此,無論生活學習,樂老師的細微與嚴厲,無時無刻不在吳琳左右。
吳琳說:“樂老師之于我,最親,最愛,也最怕。記得有一年,一個暑假我都住在樂老師家。白天在自己房間練琴,自以為樂老師在其他房間拖地,手上剛一偷懶,老師詢問的聲音馬上從隔壁傳來……結果,每天三個小時的練琴,搞得我時時芒刺在背,不敢再有絲毫怠慢。而真正閑下來,樂老師又如同母親,給了我最溫暖的體貼與親情,甚至以后一生受用的良好修養與生活習性。
“從初中到高二的第一次出國演出,我都在做最基本的指法練習,這讓我感到特別郁悶。”盡管當時的吳琳并不知道,自己成了中國第一個專業學習箜篌演奏的學生,但后來當她屢次在國際上獲得榮譽,終于慶幸自己多年基本功訓練苦得值得。“那是1996年,在奧林匹亞參加世界民族豎琴大會,巴拉圭豎琴、巴基斯坦豎琴、愛爾蘭豎琴、埃及豎琴……各路民族豎琴都來了。而中國豎琴就是箜篌,我的演奏,是那屆大會上最精彩的一個,因為箜篌的結構、變音系統,還有它蘊藏其中的深厚的中國傳統文化,就是交響樂中的大豎琴,也是可望不可及的。”
大學時,吳琳對箜篌已經有些不離不棄,因此,練琴對于她,已然是一種愉快的享受。她開始將肢體的表現揉入自己飽滿的激情,情緒投入時,身體與箜篌彼此呼應起伏,盡管有些夸張,卻滿足了身心的張揚與釋放。沒想到大二時,樂老師突然一改方針:“從前我讓你肢體放開,是讓你的身體自由體會音樂的韻律,形成一種協調和諧的肢體語言。但音樂的最高境界,應該自心里流出,心里滿了,音樂中也就自然有了……現在你已經形成良好的演奏姿態,以后動作要開始收一些,將注意力集中在體會、感受與表現音樂上……”
吳琳演奏一向感性而富有激情。因此,這些話,對于當時年齡尚不到二十的她,盡管全部能聽懂,但真正落實到演奏上,實在還有距離。一時間,一向十分自信的她竟然一度陷入否定自己的混亂中。而這段扭轉演奏習慣的過程,盡管來得有些艱難,卻讓吳琳的演奏從此走向成熟。以后很長時間,吳琳為了能將自己的心境沉下去,音樂越來越內斂深情,她開始愛上了古琴。而她日月長進的專業技藝,也開始初露頭角為世人矚目——
1996年,吳琳第一次經選拔出國,于西雅圖美國第六屆世界豎琴大會“青年音樂會”上演奏豎琴;同年,吳琳赴美國參加奧林匹亞世界民族豎琴大會,她的箜篌演奏,被大會主席贊揚為 “大會最精彩的節目”。
1999年,世界豎琴協會在布拉格舉行第七屆世界大會,吳琳的箜篌獨奏、重奏音樂會,好評如潮,《展望》雜志贊揚 “吳琳的箜篌演奏具有真摯迷人的魅力而令人信服, 她將標準的豎琴技巧和箏的技巧結合了起來。”
同年,吳琳又以箜篌演奏獲得遼寧省大學生藝術節表演一等獎。
2001年,臨近畢業一心準備繼續讀研的吳琳,隨學校進京參加一項民族音樂活動。而這次不經意的亮相,竟然扭轉了吳琳以后的人生——她在舞臺上的演奏,被中央民族樂團領導慧眼識才,一紙公函,將她的畢業分配方向定在了北京。
就這樣,大學畢業后,吳琳進京成為中央民族樂團唯一的箜篌演奏員。
北京的文化氛圍,為吳琳創造了非常難得的藝術環境,她經常以箜篌獨奏和重奏活躍于各種傳統音樂會的舞臺上,與京城一群致力于民族傳統音樂保存與弘揚的青年民樂演奏家,以琴會友,執著堅守著傳統音樂的舞臺。2002年,中央民族樂團演出大型民族交響音樂會“中華樂府畫廊”,吳琳領銜演奏了唐建平的《憶》。2006年,吳琳參與青年二胡演奏家于紅梅的二胡演奏專輯《閑居吟》的錄制……另外,北京大學的 “古韻新聲” 音樂會,中國古琴文化節的 “丹鳳雅韻” 音樂會,《鈞天琴韻》系列古琴音樂會,《韻染丹青》大型傳統雅樂演奏會……處處留下了她的琴瑟之鳴、箜篌雅樂。北京電視臺《七色光》節目,專訪吳琳并播出她的箜篌獨奏;《樂器》雜志發表文章《古韻新聲 箜篌雛鳳》,介紹吳琳的成長與成就。近些年,吳琳隨中央民族樂團先后出訪日本、希臘、埃及、法國等國,箜篌優美的聲音,從她的指尖流瀉飛揚,傳播于世界各地。作為中國最優秀的著名青年箜篌演奏家,吳琳已經是中國音協箜篌協會的副會長了。
成熟篇——龍鳳呈祥
進京十年,吳琳不僅專業在京城民樂界已小有名氣;專業之外,北京還給了吳琳一個潤澤心靈的、安寧的家園,一個用傳統老湯煨出濃汁、調出鮮味的二人世界。
今天的吳琳,心態安逸,優雅嫻靜,專注于琴于藝,不急不躁……與許多同齡女孩相比,吳琳的幸福,來自于她的老公。
吳琳的老公——中國傳媒大學廣告系畢業的攝影家、收藏家、怡青泉茶舍老板。他比吳琳大五歲,已經在京城創建了一片不小的家業。
寫吳琳,不得不提她的先生;了解她先生,又不得不去“怡青泉”——那是他們二人世界的一個窗口,一張名片。
于是,點擊電腦信息,搜索出一串關于“怡青泉”的文字:“怡青泉茶藝館座落北京馬甸橋的東南角,是一個帶有皇家氣派和宮廷韻味的品茗幽處。館內環境幽雅,以致脫俗,自然的幽僻空靈和皇室的軒昂氣派完美結合。怡青泉定期舉辦琴會和民樂音樂會,箜篌、古琴、塤等古老的民族樂器在此煥發新的活力,箜篌演奏家吳琳、嶺南派古箏大師藍新德、古琴一代宗師梅曰強等都在此獻技。”
因為吳琳的存在,確切說因為吳琳在先生心中的存在,“怡青泉”,雅集鈞天琴韻,成為一方民樂界朋友的交流會友之所。而先生對收藏中國傳統文化的熱愛與癡迷,從“怡青泉”懸掛于四壁的名家字畫,散放在案幾堂前的文房四寶、琴簫鼓瑟,即可見其中用情著力之專心,文化積淀之厚實,情趣心性之高雅脫俗。以此,雖未謀其人之面,先生在吳琳的生活、吳琳箜篌世界中的分量與影響,已然相得益彰地涂抹出一層濃墨重彩的深厚底色。
吳琳說,先生看上去好像粗粗一個人,最初相識時真沒什么感覺。是他的攝影作品,是兩人行走于山川親眼目睹他創作時的忘我與激情,感動了自己,讓她萌發了真情。他一開始就喜歡看吳琳操琴,一張箜篌,一雙秀手,纖纖十指撫弄琴弦,實在是有些出神入化、令人心馳。
先生很男人,雖然只大吳琳五歲卻為小女子撐起一片天,給了吳琳一個充滿藝術氛圍、安逸優越的生活,讓吳琳與箜篌的對話,可以回溯到古人的悠然境地,感同身受品味其間。打理生意之余,先生每年都會利用閑暇帶著吳琳游走四方。為了攝影,先生也會不管不顧,野外創作時經常為了一片云一束光的出現,不顧身邊的吳琳,靜靜等待幾個小時。此時的吳琳,又會收斂起嬌嗔,十分體貼地陪伴左右。也許,正是為了成就先生的事業,為了一份對愛的擔待,吳琳為人做事,因此又多了些許大氣。
生活中,藝術成就雙雙對對其實十分普遍,但如吳琳與先生般,能將寬廣粗礪之雄風與纖細秀美融為一體,彼此呼應又各自獨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卻實在令人艷羨不已。吳琳沉醉于這份情意間,享受著生命、享受著藝術,心性超然于凡事,更加潔凈清雅。這份清雅,給了她身肩當代箜篌傳承之重任的氣場和決心。她希望自己永遠不計世間之煩惱,潛心于藝術,守望傳統,為箜篌創造未來。
吳琳,營口市人,中央民族樂團青年演奏家,中國音樂家協會箜篌協會副會長。香港佛教文化產業——佛教音樂委員會委員(佛樂器樂委員組)。1979年出生在一個音樂世家, 6歲學習古箏,先后師從左長安先生和楊娜妮教授。1991年起進入沈陽音樂學院附中和本科,十年間師從樂平秋教授學習箜篌和豎琴雙專業。她的古箏和箜篌均曾在各類民族器樂比賽和藝術節中獲首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