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首爾的美林女子高中,我們可以看出韓國人把教育看得有多重。這些年齡在15到18歲之間的學生,每當有老師經過便鞠躬致敬。 許多學生住校,而且所有人都參加晚6點到9點的課后補習。 他們是不是用功得有點過分了。這個問題遭到了校長張炳佳的嘲笑。韓國人對教育的熱情有其歷史根源。在朝鮮王朝(1392-1910)的早期,通過了科舉考試的人可以進入兩班階級(學術貴族)。《教育熱潮》的作者邁克爾·賽斯認為,這一根源在近代歷史中得到了加強。
在1910年到1945年間,朝鮮處于日本殖民統治下,其對教育的渴望有所消沉,結果這種壓抑引發了后來更大的熱忱。在1950到1953年間血腥的朝鮮戰爭中,許多舊有的社會等級崩潰了,人們意識到他們從此可以通過努力獲得成功。到1971年,學生分兩班上學,因為校舍的數量不足以容納所有學生同時上課。到1980年,幾乎所有小學生到11歲都會繼續上初中。1995年,政府承諾要著手建立“教育烏托邦”,鼓勵人們進入私立大學讀書。于是,高等教育產業蓬勃發展了起來。1990年,40%的高中畢業生上了大學,而2008年則有84%。但這個比例從此便開始下降。韓國對高等教育的癡迷似乎已經達到了可及的頂峰。盡管學業如此緊張,美林高中的學生畢業后卻不會直接去上大學。這所學校是前總統李明博引進的35所“專家教育”學校中的一個,這種教育旨在提升職業教育的地位,打破韓國父母對大學教育的癡迷——他們中的93%希望自己的孩子上大學。這種學校希望教育出一批有所專長的學生。美林高中的專注點在于智能手機應用軟件的編程和設計。
教育部長徐南洙說,在過去,無論孩子的意愿或天賦如何,父母都會把他們逼進大學。有些人想讓孩子上大學,是因為他們自己沒上過。但相當數目的家長開始相信,子女應該選擇能讓他們快樂的生活。家長們也可能是在教育支出面前望而卻步。他們花費了太多錢以幫助孩子準備殘酷的高考。去年,教育占了全國消費支出的12%。

這筆錢理的很大一部分花在了校外的英語班上。一位教授說,學英語成了一種“集體神經病”。一些母親帶著孩子一起搬到英語國家居住。便宜點的辦法是去韓國的“英語村”住上一個暑假,那些地方連公用電話都只能選擇英語服務。
教育支出部分地造成了韓國奇低的出生率。在調查中,人們把財政負擔列為生孩子的最大障礙,而教育又是財政負擔的最大組成部分。賓州大學的托馬斯·安德森和漢斯·科爾認為,韓國出生率最低的各省,同時也是教育最高的。
這種花費已經不再有足夠的回報。上大學的熱潮推高了學費,同時使年輕人長達四年身處就業市場之外。畢業后,他們平均要花11個月來找第一份工作。找到以后,他們的收入和安全感還是比高中畢業生要好,但這種差距也在縮小。麥肯錫國際研究中心估計說,大學文憑在終身提高收入方面的價值已不足以平衡得到文憑所需的成本。普通的韓國人如果上個公立中學然后直接去找工作的話,也許會過得更好。個人的這種花費已經很不值當了,而社會的成本就更加高昂。許多韓國人在學費方面的無條件支出已經造成了社會浪費。成績越好,不一定就會對社會越有用。如果一個學生花了很多錢來提升他自己,那也許他能找到一份好工作,但代價是別人就找不到了。
韓國建國的前幾十年,政府曾嘗試維持對教育的熱情,以狂熱的進度建立學校、雇傭教師。近幾十年來,政府則在嘗試降溫。1971年,政府廢除了中學入學考試,結果只是使圍繞高中入學的競爭變得更加激烈。于是幾年之后,政府又取消了高中入學考試,改用抽簽決定,結果大學入學考試又變得瘋狂起來。在教育的一個階段減輕競爭,只能讓一個階段的競爭更喪心病狂。
1980年,政府禁止了私營的校外補習,結果把這一產業逼入地下,直到2000年該禁令被宣布違憲。自此,所有抑制教育狂熱的努力都比較溫和。首爾把補習班的下課時刻限定在晚10點前,結果學生10點后都到網上繼續上課去了。政府將在2016年開始引入無考試學年,以使小學生可以少受些填鴨式的教育。
韓國的教育軍備競賽是一個謎。學生們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和金錢,以在就業戰場上占據有利位置。但真正有利的位置卻是在那些勞動力供應稀缺的職位上。為什么好工作只能限量提供?原則上說,提供“好工作”的雇主的數量應該相應地和勞動力供應量一起增長。所以,對教育背景的癡迷也許反應了就業市場的問題。
就像韓國人所看到的,好工作事實上是限量提供的。大學生渴望在政府及其相關企業——比如銀行或家族財閥——里 找到工作。這些雇主提供工資高、保障好的工作,其他雇主無法和他們競爭。韓國人稱這些就業場所為“神國”,其中最受歡迎的被稱為“超神國”。
為了爭取好工作,教育程度高的學生們競相提高他們的學歷,甚至忍受長年的碩博教育,直到能找到理想工作為止。在540萬15到29歲經濟不活躍的韓國人中,11%的人在為某項專業資格考試做準備,以求能躋身“神國”。
藍領工人中也有這樣的階層差別。在韓國賣出的汽車中,有40%是現代汽車生產的。該公司雇傭了59800位固定工人和超過6000位“臨時工”,他們的直接雇主是那種專門為此目的而建立的公司。工會領袖們說,這兩類工人在工廠里的勞動量完全一樣,但臨時工的收入只相當于固定工人的70%或85%。
固定工人擁有一個有19位全職領袖的工會,由公司支付其花費。在工會辦公室的樓道里有一副漫畫,一群忍受鞭打的人起而反抗拿鞭子的人。在辦公室里,工會成員們正在投票,以提出最近一次罷工的和解條件。這樣的罷工近年來有很多次。他們提出了一系列的要求,其中一項尤其引發公憤:現代汽車為上大學的工人子女提供補助,而工會要求他們為接受職業教育而沒上大學的工人子女也提供補助。工會領袖文瑩文在現代汽車工作了27年,他說他只是在順應時代。畢竟是政府在努力“消除上大學引發的社會壓力”。
并不是所有財閥公司的工作都好,但至少在韓國人眼里,大部分好工作都在財閥公司。會一直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