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正在成為世界強國,但是在政治體系中外交政策的地位卻并不高。許多西方分析家重視中國新一屆領導集體中改革派和保守派的平衡,卻忽視了這一現象:職業(yè)外交官和外國事務專家并未出現在中國的最高權力機構中。
3月16日,新一屆國家主席習近平領導的政府宣布了一套新的外交任命。從2007年起任外交部長的楊潔篪被提拔到國務院,他的繼任者王毅此前參與了中國對臺和對日事務的處理,并曾代表中國與西方就朝核問題進行對話。此外,中國還任命了新任駐美國大使崔天凱,他是一位職業(yè)外交官,畢業(yè)于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的高級國際研究學院(School of Advanced International Studies)。
然而,無論是將會繼續(xù)監(jiān)督外交關系發(fā)展的楊潔篪,還是新任外交部長王毅,都不在中國的政治權力中心——他們兩位都不是中央政治局成員。
在由25人組成的中央政治局中,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會具有更大權力,其七位成員包括習近平和新一任總理李克強在內,都不是外交政策專家,只有王岐山與美國的前兩任財政部長亨利·保羅森(Henry M. Paulson Jr.)和蒂莫西·蓋特納(Timothy F. Geithner)有過密切合作,共同協(xié)調應對2007-2008年的全球經濟危機。
中國觀察家總是傾向于夸大中國外交政策的復雜性及其政治抱負,事實卻是,中國的外交政策極不完善。外國人總將中國視為崛起中的巨人和威脅,中國的領導人實際上非常緊張不安,因為國家在世界舞臺上迅速上位,他們不確定怎樣才能解決因此而起的國內外緊張局勢。對新“當選”的領導人來說,他們的第一個挑戰(zhàn)是,如何填補外交政策的空缺,如何在民族主義和全球主義間做出選擇。
“挑釁”、“自信”、“自負”,這些詞常被用來形容中國的外交政策,尤其用在中日之間關于爭議島嶼的、曠日持久的口水戰(zhàn)中。然而,一國的外交政策應該綜合其行為和言辭來評判。如果我們認真檢視中國的外交政策和行動,就會發(fā)現,中國外交政策實際上是矛盾的,甚至是軟弱的。中國在很多問題上都沒有明確和成熟的政策,從爭議島嶼到朝核問題,再到氣候變暖,都是如此;其慣用的強硬的言辭只是用來彌補政策上的軟弱和不連貫。
中國在外交事務上的實際行動比外交言辭的力度更弱,自從1979年與越南發(fā)生短暫的武裝沖突后,中國再沒和任何其他國家發(fā)生戰(zhàn)爭,在處理爭議島嶼的問題時,中國一直非常謹慎。這就解釋了中國的民族主義者為什么經常批評政府外交政策的軟弱和逆來順受。
缺乏明確的外交政策是中國缺乏決定性影響力的部分原因,甚至對依賴中國的朝鮮、緬甸及巴基斯坦,中國都缺乏控制。這并不費解,如果一國沒有明確的外交政策,就不知道在何時、何地、如何行使權力,也不能夠為盟友提供可供參照的路線圖。
中國外交政策真空的背后是雙重身份的危機。首先,中國沒準備好按世界期待的那樣,扮演更重要的角色。習近平的前任胡錦濤主席是在中國成為國際體系正式成員后,首位治理國家的領導人。中國仍然需要時間來適應其世界強國的地位,適應近幾十年中發(fā)生的經濟、社會和文化上的根本轉變。其次,中國的政治精英面臨著國內政策和外交政策難以兼顧的困境。一方面,領導人策略性地允許民族主義不時發(fā)展,來滿足政權的國內需求,以增加政權合法性和凝聚力;另一方面,民族主義通常是魯莽和強硬的,它阻礙了中國外交的專業(yè)性,使周邊國家對中國心存芥蒂。
從20世紀90年代初開始,中國共產黨雖然保持了社會主義政權,實際則轉變?yōu)樽杂墒袌鼋洕瑢⒚褡逯髁x作為手中可控的棋子,培養(yǎng)民族主義的宣傳活動包括“愛國主義教育”,重點是中國被西方欺辱的現代歷史。當然,這門課程將共產黨描繪成將中國從軟弱和四分五裂的狀態(tài)中解救出來的英雄。
同時,中國勇敢地接納了全球化,甚至在2001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之前被認為是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巨大的貿易順差和外匯儲備(尤其是美元)為政府的多項任務——應對全球金融危機、維持國內穩(wěn)定和后來的大型經濟刺激計劃提供了資源保障。
如今,中國高度依賴于全球的市場、資源、投資和技術,更民族化的、強硬的路線將不可避免地造成更多的沖突和與鄰國的正面交鋒,甚至上升為戰(zhàn)爭。這個結果將使中國承擔與其財富和國力相適應的責任的愿望遭到嚴重挫折。
在這樣的外交危局中,職業(yè)外交官卻沒有出現在中國最高權力的隊伍中,但是他們依然可以努力讓決策者明白,明確對抗性的外交政策是目光短淺的、不明智的。而走民族主義道路的后果,已有刻骨銘心的前車之鑒。

新上任的中國外交部長王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