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79年12月7日,駐阿富汗的蘇聯軍事顧問突然要求阿富汗武裝部隊對其坦克和其他關鍵設備進行拆卸維修。與此同時,首都喀布爾同外地的通訊聯系被切斷。12月25日,大批蘇聯空降部隊和地面部隊開始駐扎在喀布爾。時任人民民主黨總書記哈菲佐拉·阿明急忙將辦公室搬到西南郊的“安全”地帶——達魯拉曼宮。
12月27日,700名包括克格勃和蘇軍總參謀部的特種部隊及阿爾法小組在內的蘇聯部隊穿著阿富汗武裝部隊制服,占領了政府機關、軍隊和媒體的大樓。他們的下一個目標便是達魯拉曼宮。進攻在晚上7點15分開始。經過短促的激戰,蘇聯部隊很快制伏了宮門口防守的阿明衛隊,攻占了王宮,將阿明及其全家集中趕到阿明的辦公室。一陣激烈的槍聲過后,阿明及其4個妻子、24個子女都靜靜地躺在了血泊中。蘇聯部隊指揮官在烏茲別克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的廣播電臺中宣布,阿富汗已經從阿明的統治中被“解放”出來。
戰爭初期,蘇軍沿著三條線路,迅速控制了阿富汗主要的城市、軍事基地和戰略設施。蘇聯人本以為,會像1956年在匈牙利和1968年在捷克斯洛伐克一樣,迅速取得決定性勝利,并在喀布爾建立一個親蘇聯政權(這也是蘇聯入侵的直接目的),挽救1978年4月的“阿富汗二月革命”。但是,隨著阿富汗全國的“叛亂”現象越來越多,蘇聯軍隊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卷入了游擊戰的漩渦。阿富汗戰爭最終變成了一場政治和軍事災難:
戰爭持續了9年,造成1.5萬名蘇聯士兵死亡或失蹤,數百萬阿富汗人死傷或是淪為難民。也許,蘇聯從阿富汗戰爭中得到的最重要教訓就是“根本就不應該發動這場戰爭”。
誤判美國和巴基斯坦
蘇聯一個重要的政治失誤是對卡特政府的誤解,入侵開始后,美國總統吉米·卡特(Jimmy Carter)很快就對蘇聯采取了嚴厲的反制措施,比如取消向蘇聯的谷物出口,禁止銷售蘇聯生產的高科技產品,抵制1980年的莫斯科奧運會。卡特聲稱:“蘇聯對阿富汗的侵略是自二戰以來對和平的最大威脅?!?/p>
中央情報局(CIA)隨即獲得政府批準,秘密向阿富汗反抗組織提供武器。到1986年,共有150枚美國導彈被運往阿富汗,裝備給穆斯林游擊隊員。對于缺乏正規軍事訓練的穆斯林游擊隊員而言,這些新式武器是打擊蘇聯飛機最有效的武器。
1980年的美國總統大選中,羅納德·里根(Ronald Reagan)擊敗卡特當選總統。里根是堅定的反共者,他的策略也更富攻擊性:主張增加對第三世界社會主義國家的費用支持以遏制蘇聯,并扭轉了對阿富汗鄰邦巴基斯坦的政策。美國開始向反抗蘇聯的穆斯林游擊組織運輸更多的日用品、武器和彈藥,長達6年的經濟和軍事援助使巴基斯坦成為美國對外第三大援助對象。巴基斯坦類似越南戰爭時期的柬埔寨,是穆斯林游擊隊員的庇護所,為阿富汗抵抗組織提供安全的新兵訓練場和充足的后勤物資。米蘭·豪納(Milan Hauner)認為,“穆斯林游擊隊員不懈的抗爭”最終徹底擊垮了蘇軍,但是,如果沒有埃及、中國和美國提供的大量軍用物品和武器,其他伊斯蘭國家(比如沙特阿拉伯)提供的資金,這一切也很難想象。
從AK-47和SA-7防空導彈等蘇式武器,到最新的毒刺導彈、高級通信設備和重型武器,源源不斷的武器彈藥被送到游擊隊手中,美國中央情報局和巴基斯坦三軍情報局(ISI)更是聯合起來為其提供情報援助。
蘇聯殘忍的“焦土政策”迫使大約300萬阿富汗人退至巴基斯坦西北邊疆省份和俾路支的臨時帳篷村,巴基斯坦人“熱情款待”了他們。在這些難民營里,穆斯林游擊隊可以招募新兵,武裝和訓練“圣戰士”(holy warriors)抵抗蘇聯。
游擊戰真可怕
除了對美國和巴基斯坦錯誤的政治判斷,蘇聯領導人同樣低估了阿富汗反抗組織的力量、動力和意志。穆斯林游擊隊員和阿富汗人民最大的優勢是他們驚人的恢復能力:盡管面臨巨大的人員傷亡,數百萬難民,糟糕的通信設備和武器,蘇聯軍隊壓倒性的技術優勢,阿富汗人依然堅持不懈地抵抗侵略。
而他們的敵人——蘇聯士兵“卻不知道到底在為什么戰斗”。1980年1月,蘇聯第40軍駐扎在阿富汗,在穆斯林的游擊戰面前,蘇聯指揮官早期運用的以傳統的攻擊和追捕為特點的大型聯合作戰形式失去了威力,阿富汗復雜的地形也限制了蘇軍的行動。在阿富汗山區,蘇聯軍隊的主戰坦克就因為主坦克炮和共軸機槍的高程作戰能力不足,只能躺在大本營里變成紋絲不動的碉堡。

旋風行動
中央情報局在1979年執行“旋風行動”,透過巴基斯坦三軍情報局作為中介,向“圣戰者”提供武器彈藥及資金,并在1979年到1992年間訓練了10萬名圣戰者游擊隊員。在一些穆斯林國家中,一些組織開始號召志愿者到阿富汗參與打擊蘇聯部隊的作戰。其中特別值得注意的是,一個年輕沙特阿拉伯男子——奧薩馬·本·拉登的組織最后演變成基地組織。

二月革命(Saur Revolution)
1978年4月28日,親蘇聯的阿富汗人民民主黨發動了推翻阿富汗政權的政變?!癝aur”是一個達里語詞,指波斯歷的第二個月。
早在1973年,阿富汗共和國成立后,蘇聯即支持阿富汗國內的阿富汗人民民主黨(PDPA),加緊使阿富汗在經濟上依賴蘇聯,反對同中國有密切關系的巴基斯坦。歷屆阿富汗政府雖然都曾試圖擺脫蘇聯,但都沒能成功。1978年,人民民主黨激進分子發動政變,推翻阿富汗政府,暗殺了第一任總統,組織新政府,并由其領導人出任總統(即“二月革命”),但在1979年9月,又被時任阿富汗總理阿明取代。同年12月27日,蘇聯人支持的另一名左翼分子巴布拉克·卡爾邁勒在政變中上臺??栠~勒試圖推行蘇化政策,卻遭到武裝反對時,他要求蘇聯提供軍事援助,對反對派進行鎮壓,導致阿富汗戰爭爆發。
1985年3月,新上臺的蘇共總書記戈爾巴喬夫要求在一年內必須解決阿富汗戰局中的問題——蘇聯領導人早就對阿富汗戰局感到不耐煩了。因此,蘇聯向阿富汗增派了10.8萬軍隊。在1985年4月,阿富汗的民航飛機幾乎全部被迫改變航班時間,全國的機場每天只有四個小時對民航飛機開放,而且還往往是臨時指定為某個機場,其余時間都被運兵的蘇聯運輸機占據,新增加進來的蘇聯兵力大部分是作戰力更強的特種部隊。此外,蘇軍進一步增加了先進的武器,其中包括Su-25攻擊機和BMP2步兵戰斗車。1985年成了阿富汗戰爭中最血腥的一年。在南部重鎮坎大哈,圣戰者頻頻向蘇聯部隊發動攻擊,使蘇聯部隊疲于奔命。1987年起,阿富汗政府軍單獨向圣戰者控制區發起攻擊,盡管傷亡慘重,仍沒有奪下圣戰者控制區,僅在帕克蒂亞省,阿富汗政府軍獲得了短暫的慘勝。
在蘇聯的指導下,阿富汗政府軍總兵力在1986年擴充到30萬人,并逐漸成為戰爭的主力。盡管人數眾多,阿富汗政府軍卻軍心渙散,存在嚴重的逃兵現象。
從美國武器扶持項目秘密獲得的防空導彈對蘇聯的空襲行動造成了很大麻煩,尤其是1986年引進的美制毒刺導彈,大大影響了蘇聯在阿富汗的空襲行動。毒刺導彈是一種單兵便攜式防空導彈,它重達34磅,5英尺長,最大射程5800米,最大高度3500米。蘇聯戰斗機和轟炸機不得不將飛行高度從2000到4000英尺增加到10000英尺左右。圣戰者雖然沒有接受太多的正規訓練,卻能夠在4800米開外,擊中高達2000米的蘇聯飛機。結果,固定翼飛機發現并毀滅目標的能力劇降。

而蘇聯直升機就沒那么幸運了,蘇軍傷員撤離大多是通過直升機完成的,現在,這種方法風險越來越高。一位蘇聯參戰者回憶:“直到1987年,我們所有的傷員都是通過直升機撤離到喀布爾的醫院。毒刺導彈的出現終結了我們對直升機的大量使用。我們被迫在每一輛裝甲運輸車里塞進15個傷員,走小路把他們送到喀布爾?!?/p>
在很多情況下,基層士兵在保持紀律和士氣上缺乏耐心。由于缺乏領導能力,第40軍紀律廢弛,士氣低下。士兵精神不振,郁郁寡歡,變得沉迷于毒品或酒精。戰爭期間,時有種族迫害、盜竊事件和暴力犯罪發生。為了給犧牲的戰友報仇,許多士兵殺害平民、摧毀村莊。
令人崩潰的阿富汗荒漠
縱觀阿富汗戰爭,蘇聯第40軍中每年有高達33%的人員感染傳染病。前往阿富汗作戰的62萬名蘇聯人中,67%的人曾因為重病就醫。這些疾病包括傳染性肝炎、傷寒癥、瘟疫、瘧疾、霍亂、白喉、腦膜炎、痢疾、中暑和肺炎。大量傷亡的直接原因是糟糕的衛生條件、垃圾處理和飲用水水質。
很多疾病本來是可以避免的。比如,蘇聯軍隊經常被迫飲用自然水或者當地井水。在很多情況下,這些水的水質很差、含有大量細菌,一不小心就會導致斑疹傷寒和阿米巴痢疾。為了抑制飲用當地水源造成的疾病傳播,蘇聯政府發放了凈水藥片。這些藥片如果合理使用的話,是很有效的;可惜士兵們要么不愿意花30分鐘等藥力充分發揮,要么覺得凈化后的水的味道很惡心,不愿意喝。
在阿富汗提供充足的后勤服務對第40軍一直是個難題。由于惡劣的氣候和崎嶇的地形,車輛和設備損耗極快。車用燃料、制冷系統和車輪特別容易受惡劣的環境影響。結果,蘇聯維修人員不得不增加對各種武器設備和車輛的定期維修和維護。
此外,許多蘇聯部隊要么駐扎在遙遠的地方,要么遠離補給基地。結果,戰斗部門不得不忍受嚴重的物資短缺。在炎熱的天氣下,肉類和新鮮蔬菜很難儲藏運輸,需要制冷技術。部隊通常只能提供罐裝和壓縮食品。蘇聯士兵的配給干糧包括200克甜面包干、250克罐裝肉、250克罐裝魚、30克糖、4克濃縮果汁。
山區地形加上干燥的沙漠氣候使得蘇聯士兵既要忍受白天讓人筋疲力盡的炎熱,還要忍受夜晚刺骨的寒冷。蘇聯統一發放的制服和設備是為歐洲戰場設計的,不適用于阿富汗的行動,連發放的睡袋都不能保暖和防潮。
蘇聯在阿富汗戰爭中學到的主要教訓是“實際上,不可能打敗有著牢靠的供應源和回收區的大規模游擊隊。即使運用現代武器技術切斷游擊隊伍的食物和其他基本來源,想要打敗游擊隊也是極其困難的”。但實際上,對于每一個戰場上的士兵來說,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而送命才是真正的失敗之源。

蘇聯撤軍后
1987年11月,穆罕默德·納吉布拉在蘇軍的扶持下接替卡爾邁勒出任阿富汗總統,但他上臺僅半年,蘇聯就開始從阿富汗撤軍。1992年,蘇聯解體后,阿富汗形勢突變,政府軍陣前倒戈,放反政府軍進入喀布爾,危急中,納吉布拉只能藏匿在聯合國駐喀布爾辦事處。反政府軍隨即派兵包圍辦事處,將他軟禁了4年。
在納吉布拉被軟禁期間,塔利班在阿富汗蓬勃興起,橫掃了國內一切反對勢力,并于1996年9月攻入了喀布爾,封鎖了該市。在塔利班看來,納吉布拉這個“屠夫”罪行累累,必須“嚴懲”。當時聯合國副秘書長古爾丁正在喀布爾,希望能幫納吉布拉離開喀布爾,古爾丁帶著阿拉伯文版的《聯合國憲章》面見塔利班領導人,希望他們能尊重人權,不要濫殺,但塔利班領導人并未理會他的建議。1996年9月27日,塔利班士兵找到了納吉布拉的藏身之處,依據“伊斯蘭教義”對他進行審判,并判處他死刑。隨即,塔利班士兵先在眾人面前把納吉布拉的生殖器割下,然后把慘叫不止的納吉布拉拴在一輛吉普車下,圍著總統府拖行數圈,最后用亂槍將他殺死。納吉布拉死后,他的尸體被懸掛在城市廣場的燈柱上示眾,一周后,腐敗不堪的尸體被丟進了臭水溝。

圣戰士回到被蘇聯摧毀的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