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暖暖的,肖老漢躺在青青的麥苗地里,望著天上云卷云舒想心事。
昨天,他的老伙伴柳大根走了。
柳大根比他還小一歲呢,說走就走了。
肖老漢和柳大根以前都是種地的好把式。
集體過日子那會兒他倆就比著干。
后來分田到戶,他們倆依舊比著干。
你家莊稼耪三遍,我家就偷偷耪四遍。你家一畝地產一千斤棒子,我家就要超過你家。
后來,柳大根的兒子在城里當了局長。
柳大根把地栽上了樹,躲進城里享清福去了。
肖老漢沒了對手,這日子就不咸不淡地過著。
一眨眼,就過了73歲這道坎。
老話說,73,84,閻王不請自己去。
偏偏,柳大根過了73歲,74時卻沒了。
柳大根去城里時,體格硬朗,啥毛病沒有。回來時,卻皮包骨頭,活像一個大頭鬼。
肖老漢一見柳大根就哭了。
肖老漢問:“大哥你這是咋啦?”
柳大根有氣無力地擺擺手:“完啦。沒接上地氣。”
肖老漢明白,自古就是農民種田,漁民下海。
柳大根在家種地那會兒,身體跟小伙子似的。住進城里,高樓大廈,接不上地氣,心神不寧;吃的東西要么用農藥,要么用化肥,要么用色素,什么地溝油蘇丹紅有毒奶,吃啥都不放心。人一閑下來,就沒了精氣神。在兒子家里,啥都不缺,大補的東西隨便用。
村里人都說柳大根是讓當局長的兒子給害了。
柳大根要是在村里,成天跟地在一塊兒,地氣養(yǎng)著他,保準還能活上20年。
肖老漢可不想死得那么早,他在柳大根進城那時起,就發(fā)誓好好活著。
咋好好活著?
肖老漢認為最重要的就是要吃好。
吃不上化肥的糧食,吃不用農藥的蔬菜,吃不喂飼料的豬肉,吃不喂飼料的雞蛋。
一句話,就是要吃環(huán)保無公害的東西。
肖老漢在家院子里種菜,院外有一畝多地,他把一畝多地套上了紅磚墻。里面種玉米、高粱、麥子、大豆。河邊有半畝地的稻田。他家的所有田地,都用農家肥。別人家種地撒上種子,追上化肥,噴上除草劑,就等秋天收獲了。
村小學校長正因為廁所沒人掏糞發(fā)愁呢。
肖老漢來找他說:“我負責掏糞!”
校長樂啦,說:“好啊!我每月給你50塊錢辛苦費。”
肖老漢搖頭:“我不要錢,就要大糞!”
校長說:“大糞歸你,但給你50塊錢是一點意思。”
肖老漢暗想:這賬,真劃得來!
夏天莊稼長了蟲子,他和老伴就一棵一棵地抓。
老伴埋怨:“打點農藥多省事?”
肖老漢說:“你想想,能把蟲子藥死,人能好得了嗎?不打!”
肖老漢的兒子小兵當兵三年后,復員留在了城里。
他的團長轉業(yè)后嫌地方工資太低,索性辭職開了工廠。
小兵就給團長開車。
有一回,小兵回家,團長也來了。
農村沒啥好東西,做個大豆腐,燉上了小雞,撈了小米飯。
團長吃的滿頭大汗,連聲說:“好吃!好吃!真有糧食味啊!”
團長走時,拎了幾斤小米。
后來,小兵回家專門對肖老漢說:“爸,我們團長說啦,他就喜歡吃咱家的小米。以后,咱家要負責供應。”
肖老漢說:“就他一家,沒問題。”
團長吃肖老漢家的東西吃上了癮,棒子米,高粱米,小米,甚至大米也要肖老漢家的。
當然,團長很大方,不白吃,很快提拔了小兵。
肖老漢家的糧食出了名。
團長的老婆回娘家時,帶了一點小米和棒子米。結果,娘和爹說啥也要女兒每年給他們送,供著他們吃。
吃的人多了,團長招架不住,就派小兵回家。
小兵說:“爹,團長說啦,趕緊擴大種植面積,越多越好!”
肖老漢卻不高興了,問:“你們團長種過地嗎?”
小兵搖搖頭:“團長是城市兵,肯定沒種過地。”
肖老漢說:“這就對了,他帶兵行,種地不行,咋能亂指揮呢?”
小兵說:“咱家種不過來,就發(fā)動村里人種啊!”
肖老漢冷笑著說:“傻小子,胡說八道呢。我可不能唬弄團長。”
小兵回去跟團長說:“團長,我爹說,他種不了那么多糧食。”
團長嘿嘿笑:“你爹也笨,發(fā)動大家種啊?”
小兵說:“我爹說,全村只有他種的莊稼吃著放心,別人家的,不放心!”
肖老漢每年就種那點地,就產那點糧,除了自己吃,就給團長送。
肖老漢成天在地里忙活。
冬天把大白菜,土豆,蘿卜儲存在窖里,接上地氣,吃得有滋有味兒。
肖老漢說:“人的魂兒,就靠地氣養(yǎng)著,沒了地氣,就沒了魂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