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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的時候愛上一個人,是那樣的,遠遠看見,便心懷小兔小鹿,慌慌亂亂的,覺得自己這也不是,那也不是。衣服沒穿對,頭發沒梳好,哎呀,都走近了,匆匆看一眼,胡亂招呼一聲,以致犯相思的時候連他的眉眼具體長什么樣都不清楚。若旁人說,啊,那個誰啊,眉間有顆小黑痣,覺得不相信,有嗎?真的沒看仔細。卻是那些旁的人,沒那情愫,可以把他橫豎看個痛快。
現在好了,那點愛慕藏在心里似乎藏化了,遠遠看見,兩個人都微笑著,仍按先前的速度走近,從容地含笑望著他,真切地喊出他的名字,還瀏覽一遍他的衣服襯衫領帶,優優雅雅地和他交匯而過,所有情意不言而喻。愛啊,情啊,也像嬰兒,會慢慢長大,慢慢成熟。但是,如果這一切時間及生活局面都是可以控制的,那我們會選擇在什么時候遇上愛的人呢?是長到足夠成熟和從容的時候?還是在最潔白最美麗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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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寫《飲水集》的男人,有著華麗的憂傷。這首詞里說:“我是人間惆悵客”,那詞里又嘆,啊,“共君此夜須沉醉”,還深情地發表“人生若只如初見”的觀點,害死一批批后悔的戀人。只是我啊,終于走過不顧一切地迷戀的年齡,能從容打量我與這詞人之間的生活差距。他再怎么也是烈火油烹繁華如錦的排場日子,我這小民小女子,連傷痛也是捉襟見肘的,也充斥著今天下廚炒菜的油煙味兒。廟堂之上的男人們,別試圖以你們廣闊的憂傷覆蓋世間錙銖必較的塵世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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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看《西伯利亞的理發師》,當夜就寫了個七百多字的短評。剛看完,心內起伏大,情緒不穩定,匆匆而就的文字。三四年了,這部片子還在心里。仿佛我自己就是那場愛情故事的女主角,見了,即不能袖手。
愛情是場災難。它突然從天而降,我們手足無措,無所適從,只有跟隨它,像跟隨一塊巨大的磁石的引力,被它吸引著叛離了正朝向的軌道。如果愛得其所,那也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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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群人一起吃飯,其中,有喜歡已久的男子。飯畢,大廳候電梯,眾人圍成圈說話。電梯到,她第一個進去,摁住開門鍵等著。她沒去招呼大家走,想走的自然走吧,也許有人不著急下樓呢,就只靜靜地摁住鍵等在門內。他忽地轉頭見了,立刻進了電梯站在她身后。
……
沒有啦?對,沒有了。故事結束了。
六年的暗戀,不能說不可說說不得。終于,他對她這一瞬的默契,她看在眼里,噬骨的相思釋懷了。
女子的感情,處置不當,不管不顧,潑在地上便是臟水,灑在桌上遂成殘湯,十分不美。
女子的心事,藏在心里的時候最美。不能說的時候就別說。
一個女子揣著心事的模樣也是美的。說話行事總卷起煙波澹澹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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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日常生活的美妙,僅在京劇里可尋了。你看一切都是不疾不徐的,端端正正的,有講有究的。
看京劇《審玉釧》,那中間荀派的小妮子,又俏皮,又天真,又可愛。又脆又糯的京白,讓人聽了一遍想再聽一遍。《金玉奴》、《八珍湯》,角色們衣服上的花朵枝蔓,一朵橙色的花配上一朵淺紫的花,再配上綠粉的葉子,胸襟處,袖肘處,裙裾處,淡淡散開。這色彩,嬌嫩富雅,讓人驚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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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書窗。沉思往事立殘陽。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當年讀《飲水集》,挑著讀,喜歡的是那些絕色的詞句,是那些瞬間就把人的心勒得緊緊的詞。譬如“人生若只如初見”,譬如“辛苦最憐天上月。一昔如環,昔昔都成玦”。對于此首《浣溪沙》這樣的詞,連看也沒看清楚就跳過去了。
一段好的婚姻,一個舒適的伴侶,嗯,人生最重要的莫過于此。年紀輕的時候,有點什么生怕別人不知道,總要想方設法地告訴別人。待過了好年華都拿去做表演給人看的年紀后,才終于明白,所謂繁華真是浮云。最好的日子不過是,今日無事,煮一鍋紅豆薏仁水,從早懶懶地喝到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