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霞慕尼教堂廣場,人行道或天臺上的情侶們、夫妻們、孩子們、朋友們表情復雜,他們的目光不會說謊,混雜著羨慕與焦慮,不太興奮但異常專注。一個巨大的挑戰在等待著選手們。參加勃朗峰極限越野賽不僅是一次個人的歷練,還會讓選手的家庭成員在比賽過程中的三四十個小時里團結在一起,一同分享、承受比賽帶來的各種情感。
起點亦是終點,幾個月來的犧牲、訓練,無數個日夜對于終點的盼望在這一刻浮上心頭,百感交集。對于那些成績欠佳的選手來說,關門時間是他們揮之不去的敵人。體能的分配同樣重要,既要節省體能,同時還要保持必須的節奏,以免被時間的鍘刀斷送希望。起點距離康塔米納30公里,選手們有6個小時的時間;到達勃朗峰另一端的意大利達庫爾馬耶烏爾,選手們有18小時30分的時間。大家就這樣馬不停蹄地跟時間賽跑。
夜幕降臨在阿爾卑斯,在博諾姆山口腳下的戈爾熱圣母院打開了通往山上的大門,火把照亮了小路。寧靜的夜里只能聽到呼吸聲和拐杖觸擊巖石的噪音。在參伍錯綜的冷山樹林里,幾百名選手額頭上的探路燈指明了去路。勃朗峰極限越野賽的“圣誕節”在8月。通常下山是最困難的,疲勞感如影相隨,樹根和碎石變成了陷阱,巨大的灰塵和泥漿隨時準備吞食你,腳踝和膝蓋還要承受巨大的外力。這些都不重要!此時的頭腦一片空白,疼痛感變成了同行的伙伴。跑或走無足重輕,前進才是最終的目的。
在艱難時刻,我更愿意想想那些不斷支持我的朋友,但隨著關門時間的臨近,頭腦里唯一思考的就是如何盡快抵達目的地。加速讓肌肉疼痛欲裂,后背硬如鐵板,雙腳精疲力竭,就像參加完一場百回合的拳賽,每邁出一步,就如同遭到了邁克·泰森的迎頭痛擊。
長長的平原通往瑞士尚佩克斯,此時放棄的念頭涌上心頭,矛盾的心情變成風暴開始侵襲頭腦。隨著時間的流逝和體能的消耗,支持放棄的理由開始占據上風。內心里,生存的本能與前進的欲望針鋒相對,我很好奇是否能推遲極限的到來或者說繼續刷新已被超越的極限。堅持還是放棄?重要的是不要做出最終的決定,讓矛盾感陪你前行。有多少人因為冒失地撕掉號碼布而抱憾?你要一直保持希望,懷有夢想。
沒人知道為什么,但在幾步之間、幾分鐘之內,最深處的沮喪和絕望就會被一種歡欣所吞噬。一個志愿者的微笑,一碗飄香的湯或者一次交談都會瞬間改變你的心境。這種未知的激勵或許來自世界的另一端,就像菲利普·比拉爾在《極限徒步》一書中寫的那樣:“助人亦自助?!睅坠锏木嚯x也許可以幫你找到一生的朋友,穿越山谷時,你會感受到內心最深處的聲音。
說不清何時,你會突然懷念牛排配薯條的味道。為了減輕幾克的重量,幾個月來選手們已失去了進食的歡愉。他們知道在比賽途中,幾克的重量會成為壓倒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夜晚,內心幻想著停下來,欣賞一下天空中的繁星,但無處放腳的糟糕現實會激勵你繼續奔跑。白天,內心幻想著能在這朝思暮想的勃朗峰上兜上一圈,但卻只能行色匆匆地與風景擦身而過。有時我會想,勃朗峰極限越野賽是不是也只是一個幻想?
所有幻想中最美麗的是霞慕尼的終點線。和北羚羊群一起爬過最后一個坡路,然后是自由馳騁的8公里下坡路,我們忘記疼痛,時鐘也不在耳邊滴答作響,疲勞仍未消褪,但微笑取代了痛苦的表情,迷離的眼神煥發出了光芒。不到兩天的時間,從起點回到了終點,但你卻煥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