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作者舒文治是要寫出人生的偶然,這人生的偶然對于小說主人公羅成而言是帶著不堪和難言的齷齪的,同時作者可能還意在表現一種命定的結局,羅成的在劫難逃。羅成命運的偶然一樁接著一樁從未間斷遞進式地把羅成推向意料之外然而又無法避免的死亡,這逃不掉的死亡是有歷史人物羅成的慘淡下場在先的。隋唐英雄羅成是現時代警察羅成命運的陰影。小說以幾種牌的玩法隱喻了羅成生命當中的幾個重要階段、某些重要的精神歷程。羅成的人生是片段式的,與之相對應,小說是以塊狀的形式進行的。羅成片段式的人生有著驚人的相似,是同一個場景的不斷復現,小說以玩牌的不同方法連貫起這些人生循環。
整部小說最令人詫異的是羅成的苦悶凄慘到底從何而來?從小說中判斷,羅成的苦悶源自于作為警校優秀畢業生的他因為有人暗中作梗沒有留在省城。這是他遭遇到的第一次人生失敗,這個失敗影響到他生命的其他部分。但這一失敗足以讓他終其一生都郁郁不得志嗎?我之所以發出這樣的疑問,原因在于這類預想不到的失敗幾乎人人都會遇到,為什么羅成就此破罐子破摔了呢,但小說依然據此把羅成描摹為一個類似郁達夫筆下的崇高的灰色小人物。無名、有著溫熱的善良、但又有著無可救藥的背運,是徹頭徹尾的倒霉蛋,同時有著不可為外人道的精神苦悶,因這精神苦悶他賭博、與女同事玩曖昧、甚至嫖妓。一個放肆地生活的現時代警察與一個精神苦悶者的合一讓羅成這個形象充滿了分裂感。
這種分裂感不僅表現在人物精神與身份的強烈反差,還表現在兩種矛盾的人物聲音的存在。一個痛苦煩悶者時時刻刻沉浸在悲傷和執著當中。比如羅成在賭博之時對家鄉夏夜的懷念,對自己失手打死賭徒背負尸首下山的回憶,對隋唐英雄羅成悲慘結局的回顧,精神苦悶的羅成是通過高速運轉的意識流而存在的。除了精神苦悶這個聲音凸顯之外,一個放浪的、隨性自遣的、張揚跋扈的小鎮警察無所顧忌的聲音是通過羅成與其他小說人物的對話來表達的。這些對話由地方方言、黃段子組成。比如他與典當行老板的對話,與妓女的對話,那些火辣生鮮的方言和表達方式才徹底回歸了小鎮警察羅成的本色,和上述那個傷感苦悶的聲音有著過于遙遠的距離。
除了塑造一個分裂感的警察形象后,小說對湖南方言的運用和感覺化描寫的特點也比較突出。舉凡人物語言、敘事語言,充滿濃郁的湖南風情。在新時期以來的小說創作中運用方言是間歇性和潮流式的,并不是一貫突出的,在1980年代前期,風土鄉俗一度是鄉土小說作家追求的目標,比如古華的《芙蓉鎮》,在方言寫作并不突出的當下,作者舒文治前輩作家致敬且表現不俗,可以依次路徑繼續發掘,在小說的局部,他用方言營造出的陰森氣氛有一絲彭家煌小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