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是幅古畫圖

“遠(yuǎn)上寒山石徑斜，白云生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

每讀杜牧的這首《山行》，便想起老家天姥山下曾給我的童年帶來無窮樂趣的那片古楓林。每憶及，猶在畫中游一般。

這片古楓林多為數(shù)人合抱，沒人知道它長于何年何月，也沒人考證過是哪代太公栽種下的，只見在村口那個叫“墩牛坪”的山坡上“站”得滿坡皆是。這里的春天，滿目皆綠，生機(jī)盎然；夏天，濃蔭蔽日，涼意爽人；秋冬季節(jié)，遍地黃葉和楓蒲，又為農(nóng)人無償提供了生火的材料；一年四季，百鳥唱枝，鶯歌燕舞，還有行梭般的松鼠在那里頑皮地戲耍，整片古楓林充滿著無窮的生機(jī)和活力。

古楓林下面，是一條卵石和條石鋪設(shè)成的通向村外的小道，遠(yuǎn)遠(yuǎn)看來，整個村莊就全被這一片片蓊蓊郁郁的古楓林籠罩著，來人至此，壓根想不到這里還藏著數(shù)以百計的農(nóng)家。

我家就住在古楓林下面。近水樓臺，讓我從小聽?wèi)T了百鳥的歌唱，分享到了大自然的靈犀。在我的記憶中，那片古楓林里的鳥類能報得上名來的就有貓頭鷹、喜鵲、鷓鴣、烏鴉等十?dāng)?shù)種，名副其實一座天然的鳥樂園。每天的清晨、中午、傍晚和深夜，各種各樣的鳥類都會按各自的習(xí)性有規(guī)律地發(fā)出悅耳動聽的鳴叫。有一種“當(dāng)啷啷、當(dāng)啷啷”像大珠小珠落玉盤一樣動聽的聲音，我至今不清楚是什么鳥在為我們鳴奏。

從我們孩童的角度看，最有樂趣的莫過于在古楓林下過“天橋”。所謂的“天橋”，就是古楓下面那些皺褶斑斑、彎彎曲曲懸架著的粗壯的根，小伙伴們常常三五成群來到這里，從巨蟒般的樹根上跑過來竄過去，玩得樂而忘返，待大人們呼喚著找上前來，才依依不舍地各自散去。

這里，遠(yuǎn)離塵囂，空氣清新；一年四季除了百鳥的歌唱外，便只有雞犬牛羊之鳴叫和炊煙之裊裊。村民們一直保持著古樸的生活方式。許多古老的農(nóng)具不時在為村民發(fā)揮著應(yīng)有的作用。原始的踏碓、水碓、牛磨、碾子、介錠；巨型的人力榨油機(jī)、紡車、織布機(jī)；還有娶親用的花轎、眠橋和祭祀用的龕籃等等，在這里司空見慣。整個村子堪稱典型的“世外桃源”。于是，便不時有陌生人前來尋訪，有的還帶著畫夾在這片古楓林前涂涂抹抹，每遇此，便和小伙伴們待在一旁傻傻地看。

那片古楓林給村民們最大的作用是晾曬豆子。把剛從山上拔來的一扎扎帶著秸稈和黃葉的豆子晾曬到參天的古樹上的情景，更是這里一道特有的風(fēng)景線：只見掛豆的人勇敢地攀上參天的古樹，并從空中拋下一根根帶鉤的繩索；樹下的人將用稻草捆扎成“H”形的豆把掛在那鉤鉤上，掛豆的人就把那些豆子一扎一扎地拎上去，掛在古樹的枝枝丫丫上。這期間，遇天氣晴朗時，便不時有豆子從豆莢里分離出來并從高高的古樹上掉到地面上和草叢里。于時，在草叢里覓豆，便成了小伙伴們的樂事。我們便趁課間跑到古楓林下的草叢里去覓豆；并將覓得的豆，隨即放到隨身攜帶的火缽里去煨，待火缽里的豆“嘭”的一聲響過之后，便趁熱放到嘴里去品嘗。那種邊煨邊品的情調(diào)，我至今無法用適當(dāng)?shù)恼Z言來形容。

大約一個月之后，就迎來了撲打豆子時才會出現(xiàn)的熱鬧場面：只見那些卸豆扎的人勇敢地攀上樹去，紛紛從各樹上拋下一根根長長的繩索；再由地面上的人將繩索拉成傾斜狀，樹上的人就將晾曬在古樹上“H”形的豆把騎在這根繩索上一扎一扎像坐滑梯一樣滑向地面。地面上的人又將這些豆把拖移到鋪有竹簟的曬場上，用一種叫“介錠”的古老農(nóng)具去撲打。那眾多“介錠”“吱吱呀呀”的旋轉(zhuǎn)聲和“嚓啦嚓、嚓啦嚓”和豆萁之間的碰撞摩擦聲，簡直就是一曲古老的交響樂。于是，我等小伙伴便在撲打過或沒撲打過的豆萁把上和豆萁叢里翻跟斗、捉迷藏。當(dāng)然，也有頑皮過了頭，好端端地將那豆子胡攪到竹簟外的泥地上并惹得大人們好一陣訓(xùn)斥。通常情況下，我們只安靜一眨眼工夫，便又我行我素地“胡作非為”起來。

與我們有著同樣樂趣的，要算攀上古樹掛豆和卸豆的人了，在掛豆和卸豆的時候，為了省時，中午飯和晌后的點(diǎn)心也是用那根繩索將放在小竹籃里的食物吊上去的。常有人好奇地問：“在樹上吃飯，好吃嗎？好玩嗎？”那人便故弄玄虛地說：“好吃啊，味道好極了！”于是，便引得我們好一陣眼饞，心想，啥時也爬上那高高的古樹，嘗嘗吃飯的感覺多好！

成人后，我的足跡遍及無數(shù)的古鎮(zhèn)和古村。然而，沒有再見過類似老家那片妙趣橫生的古楓林，更難逢那嵌入記憶中的意境。

責(zé)任編輯：趙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