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玉無瑕

盛夏的沛縣，這里的熱讓我這個來自祁連山下的西部漢子真切體驗了一回，早上熱、中午熱，夜晚還是一個“熱”字。

我們到棲山鎮去采訪一個叫謝長玉的小女孩，汽車沿著鄉村道路七拐八拐來到一個村落，陪同的女宣傳委員說：“到了。”街門虛掩著，一個中年漢子憨憨地笑著說，你們來了，我們點了點了頭，算是回答。院落有些舊，也有些荒蕪，墻壁也有些脫落，但還算整齊，寒暄中得知這個中年人就是謝長玉多病的父親。不一會兒，一個扎著一把頭發穿著校服的小女孩提著一扎礦泉水走了進來，問我們好的同時，利索地給我們一人遞了一瓶礦泉水。她叫謝長玉，我們早上在縣里筆會開幕式上見過她。

謝長玉，一個15歲的小女孩，過早地支撐起一個多災多難的3口之家，她用孝心、愛心、進取心打動了四鄉八鄰村民的心，感動著老師、同學們。

謝長玉的命很苦，自小家境清寒，不幸的是父親患上了癲癇病，在她不到一歲時，母親離家出走。本已可憐的小長玉又常遭受到病情發作的父親的暴打，有時一周內三五次，直讓爺爺奶奶揪心，讓鄰居頭疼，但誰也不能給她一個安全溫暖的家。年邁的爺爺、奶奶時常把小長玉攬在懷里，哭泣著：“我可憐的孫女！”爺爺還是沒能熬過2007年那個春節，最后撒手而去。爺爺的離去，讓這個年僅10歲的小女孩第一次嘗到了生死離別之痛。那年，她悲痛欲絕，還三天兩頭感冒發燒，昏迷不醒。

那年她幼嫩的肩膀上又多了幾份重擔。屋漏偏逢連陰雨，和她一起扛家的奶奶在一次車禍中被撞斷了雙腿。面對一次又一次的苦難，小長玉長大了，她沒有哭，沒有淚，用一份堅毅和勤勞安慰奶奶。家境貧苦的叔叔也默默伸出援助之手，照顧奶奶，看護孩子，給這個陰霾的家庭送來些許陽光。但是叔叔的肩上的擔子也不輕，這一切小長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要改變生活的困境一切都還得靠自己。

父親的長期患病，奶奶的腿被撞，不僅花去了家里所有的積蓄，還讓這個家債臺高筑。為了給父親奶奶治病，小長玉頂酷暑，撿飲料瓶，一分一分地攢錢；為了讀書學習，她批發饅頭，一毛一毛地積攢。她知道生活的艱辛，因為舍不得一毛錢望著熱騰騰的饅頭而餓得發暈；風雨中的小長玉，什么法子都想了，掙錢的路子能嘗的都嘗遍了，但是所有收入對這個多災多難的家庭來說，也只是杯水車薪。孩子太小，稚嫩的肩膀扛起了本來有大人挑起的擔子，心靈和肉體上的磨難讓人看著揪心。

第一次知道了賣饅頭也能掙錢的事，謝長玉興奮了好幾天。她想。如果賣一天饅頭就夠自己買幾個作業本的了，十天賣的錢也夠買斤肉改善家里的伙食呢。于是，她就打算去賣饅頭。小小年紀的她開始偷偷地學騎自行車，但爺爺奶奶一致反對她到沛城，他們認為對一個小孩子來說，騎車來回50里路做賣饅頭生意太艱辛了。可倔犟的小長玉一旦決定了的事情就很難改變。她先是從別人那里批發饅頭，然后再賣。人家賺一毛，她就賺五分。后來，批發給她饅頭的中間人得知她的情況后，不賺一分錢把饅頭批發給她。她10歲那年，偷偷地騎車到一家饅頭店，挑選了好幾個品種的饅頭回家賣。她說，靠人家捎饅頭，數量少，品種花樣不多，等接到饅頭再賣到顧客手里，饅頭不熱也不新鮮了。小長玉從縣城批發饅頭后，就在沿路村莊叫賣：“賣饅頭，賣饅頭的人來嘍……”等到回家時，饅頭也賣得差不多了。幾年下來，她靠賣饅頭也掙了二三百塊錢，為積貧積弱的家庭貢獻著微薄的力量。

我問她：“你是幾歲是去賣饅頭的？”小女孩眨巴著眼睛，一手托著下巴說：“大概小學三四年級吧，我在棉花地干活時，也就10歲，是種子棉，要授粉的，老板說我干得很熟練，他也沒想到我能干那么好。我賣饅頭時，有人說我是吆喝著玩的，買饅頭的人常常掀開筐子來看到底有沒有。我吆喝得不行，不像別人賣饅頭，喊得字正腔圓。我還為叔叔去賣過木凳子、鐮刀柄呢，凳子沒有賣掉一個，鐮刀柄成功地賣過兩把。”

小女孩謝長玉多么渴望改變家庭困境，但她深知一個人的力量有限，只有知識的力量是巨大的，學習知識才是出路，才是自己長大后讓奶奶過上好日子，讓家庭脫貧致富的唯一途徑。她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看書學習，課前課后，她勤學好問，打零工賣饅頭時也帶上課本。干活間歇休息時，蹲在田間地頭，別人聊天，她專心致志地看書。有次沿村賣饅頭累了，她到村口的大樹下歇息。因看書入迷竟然忘了回家。等她抬起頭來時，不知不覺間太陽已經下山。而離家還十多里路呢，等她急急忙忙趕回家時，已是晚上九點多了。問到這里，我問她：“這么晚回家，你不怕嗎？”

“怕。但一想到爸爸看病奶奶養傷都急需要錢，也就不怕了。”謝長玉靦腆一笑。

我問：“小玉，你爸爸的病情好些了嗎？”

“爸爸這個病時好時壞。爸爸發病時不認得我，問我是誰。爸爸不發病時，知道疼我。有一天上午，燒好了湯，對我說你喝吧喝吧，我特別感動，爸爸發病一倒地時我就揪心。他13歲時就有這病了，沒生病時她學習特別好，還跳級。爺爺有五個孩子，爸爸是老二，特別疼他。夏天不叫他下地干活，爸爸去摸魚，掉水里去了上不來，等撈上來時就昏迷不醒了，埋了吧，爺爺舍不得，就放平車拉醫院去了，把水控出來。后來，他就得了癲癇病，現在不犯病頭腦還是清醒的，還可以勉強自理。一犯病，嘴、眼、耳、鼻都磕破了流血，還摻進了石子、沙子。”

聽了謝長玉的敘述，我心中也是一陣接一陣地難過，為這個不幸的家庭，也為這個孝心感天動地的小女孩。

苦難使人堅強，困難教人自立。小女孩謝長玉家庭生活雖然艱苦，她的善心卻沒有因為困難而消退，她總是把自己的學習用品讓給更需要的同學，遇到同學學習困難求助時，她會耐心講解。有個同學，每次考試總是倒數幾名，老師和家長就講謝長玉自勵的故事激勵她。謝長玉知道后，每天在課余幫同學溫習功課，講解難題。一學期下來，這名同學竟然前進了十幾個名次，得到老師和家長的贊揚。學習中，她成績始終名列前茅，小學升初中時，她在所有新生中，成績排名第二名，格外引人注目。2009年9月，她被授予“首屆沛縣道德模范”榮譽稱號；2011年5月，又被評為“徐州市第二屆美德少年”；2011年9月，她榮登“中國好人榜”。

沛縣王店中學校長辦公室的墻上，一塊獎牌引起了我們的注意：“贈王店中學沈寬明校長：無私援助，情暖人間，愛心常在，永記常存。”落款是棲山鎮謝莊村謝瑞超攜全家，有人就指著這面錦旗說，這就是謝長玉家人送來的。

那一年，縣新華書店向學校送書，沈校長無意中就講了謝長玉家庭的困境。新華書店的一位領導說，謝長玉這位同學的書，我們不要錢了，新華書店送給她了。這位有眼光的領導回去后，向縣委宣傳部的一位領導匯報了這件事。宣傳部的領導，很快安排人來到王店中學，整理出了謝長玉的先進事跡，于是，這塊無瑕美玉就這樣無意之中擺放在了世人面前。

我問謝長玉：“你有什么愛好嗎？以后的打算呢？”

“我想上完初中，上高中，上完高中上大學。我的理想是一名軍人，戍邊守疆。”我想她還是為這個家著想，上軍校是免費的。“我喜歡唱歌。上學期我還想學舞蹈，挺開心的，只是一陣子，有人說學舞蹈會影響學習，我就放棄了。”謝長玉答道。

我說：“你沒有覺得自己現在和同學們不一樣嗎？比如，你是小學生大明星啊。”

“我和同學們一樣，打打鬧鬧的。我不喜歡人家說我是道德模范，人家一說，我說你要不說我就忘了。”

“你是不是團員？”

“是啊，我是一名光榮的共青團員。”

我忽然發現，這個叫謝長玉的小女孩，就像出自中國的和田玉，晶瑩剔透，純潔無瑕……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