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議我國商業銀行經營模式選擇

【摘要】近年來，學界對于我國商業銀行經營模式是否應當由分業經營轉為混業經營展開了激烈討論，支持者認為分業經營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我國商業銀行盈利能力和風險分散能力，制約了其提高綜合競爭力；反對者則認為在混業經營監管難題尚未完全突破的今天，貿然發展混業經營勢必對我國金融業埋下巨大風險隱患。辯證來看，混業經營與分業經營各有優劣，關鍵是要根據特定時期的具體國情選擇能夠順應經濟體系和金融發展要求的模式，而且模式之間選擇與改革應堅持漸進推進原則，不能等待環境完全成熟后再著手轉變，否則后果必然是經營模式嚴重滯后于經濟社會發展。

【關鍵詞】商業銀行 分業經營 混業經營

一、引言

分業經營是指對金融機構業務范圍進行某種程度的分業管制，一般意義上的分業經營是指銀行、證券和保險業之間分離，實行分業經營的金融制度被稱作分離銀行制度。所謂混業經營是指商業銀行及其他金融企業以科學的組織方式在貨幣和資本市場進行多業務、多品種、多方式交叉經營和服務的總稱。混業經營與分業經營辯證來看各有優劣，二者選擇的關鍵是特定時期的具體國情，隨著我國金融領域改革逐步深化，選擇混業經營最大顧忌的監管與風險防范問題目前已進入可控區間，且現有分業經營模式在金融對外開放大環境下正越來越成為我國銀行業參與國際競爭和服務實體經濟發展的制度阻礙，因此，現有商業銀行分業經營模式應該逐步向混業經營模式進行過渡。

二、我國商業銀行現行經營模式評價

我國商業銀行經營模式一直以分業經營為主導，20世紀80年代中期—90年代中期經歷了短暫混業經營。1995年《商業銀行法》出臺使我國金融機構分業經營制度正式確立，該法2003年12月27日經全國人大常委修改后，在第四十三條中明確規定：商業銀行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不得從事信托投資和證券經營業務，不得向非自用不動產投資或者向非銀行金融機構和企業投資，但國家另有規定的除外。

分業經營最突出的優點在于它具有“防火墻”作用，能有效阻隔危機在不同金融行業間交叉感染；分業經營還有利于培養專業技術和管理水平，有利于創造穩定環境，避免競爭摩擦和混業經營可能出現的內部協調困難問題，有利于保證商業銀行自身及客戶安全，阻止商業銀行將過多資金用在高風險活動上。我國金融體系在亞洲金融危機和2008年世界金融危機中所受沖擊相對有限，一定程度上得益于分業經營這一特性。

固然，商業銀行分業經營模式在降低金融危機對我國金融系統沖擊的過程中功不可沒，但這并不意味著分業經營模式在我國商業銀行后續發展中長期適用。從分業經營相對于混業經營的固有缺陷以及我國金融業發展形勢分析，商業銀行經營模式有必要轉變。相對于混業經營而言，分業經營的客觀缺陷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

（一）不利于分散風險

正如我國現狀，對于分業經營商業銀行而言，其主要利潤來源是存貸利差。金融業務和盈利模式傳統單一，一方面降低了銀行通過業務互補來實現盈虧相抵的能力，另一方面限制了銀行通過投資組合分散風險的能力，不利于資產負債結構優化。

（二）無法滿足客戶實際需求

金融作為服務業的重要分支，能否滿足客戶需求是金融機構是否具有強大競爭力的具體體現。發達國家商業銀行基本上已經實現了從傳統銀行業務向存款、貸款、保險、證券以及信托等多元業務綜合化轉變，就客戶而言銀行已經成為集融資和投資為一體的多面手。

（三）不利于銀行實現規模化經營

涉足業務過于狹小限制了銀行能掌控的信息范圍和影響力，由于業務品種和經營范圍限制，業務打包出售受到阻礙，從總體來看，分業經營增大了銀行在監管和營銷方面的成本。

（四）具有明顯競爭抑制性

以法律形式構造兩種業務相分離的運行系統，使得兩類業務難以開展必要競爭，具有明顯競爭抑制性。分業經營使商業銀行和證券公司缺乏優勢互補，證券業難以依托商業銀行資金優勢和網絡優勢，商業銀行也不能借助證券公司業務來推動其本源業務發展。分業經營也不利于銀行進行公平國際競爭，尤其是面對規模宏大、業務齊全的歐洲大型全能銀行，單一商業銀行很難在國際競爭中占據有利地位。

同時，轉變監管模式還是我國資本市場健康發展的客觀需要。當下，境內企業以間接籌資為主的籌資結構仍然沒有發生根本變化，資本市場發展極度失衡的直接后果是金融體系穩定性不高，而阻礙我國資本市場發展的一大原因就是長期以來我國金融業分業經營的監管模式，特別是在銀證分開局面下，銀行信貸資金、保險資金和以股票市場為代表的資本市場之間存在很大隔閡，在此框架下，資本市場容量擴大很難實現。此外，隨著后WTO時代外資銀行全面涌入，與分業經營限制商業銀行競爭力提升的矛盾也越來越尖銳，分業經營模式轉變勢在必行。

三、混業經營模式評價

要破解上述問題，混業經營無疑是商業銀行必然選擇。從混業經營發展歷史來看，20世紀20年代末以前，西方發達國家銀行業普遍采取混業經營模式。1929—1933年后，混業經營所產生的連鎖反應被認定為導致大蕭條的導火索。隨即，美國國會通過著名的《格拉斯—斯蒂格爾法》，確定了商業銀行分業經營法律框架。在金融自由化思潮逐漸盛行后，各國又再次掀起混業經營改革浪潮。1999年11月，美國正式頒布《金融服務現代化法案》，標志著世界金融迎來大變革時代，混業經營正成為當今經濟金融全球化的必然趨勢。

（一）混業經營優勢

1.充分彌補了分業經營客觀缺陷

分業經營與混業經營最大的區別就在于后者具有全面綜合的銀行業務，使得混業經營能夠更切實地分散風險，更充分地滿足客戶多元化要求，在業務營銷上更易于通過一條龍服務實現規模化，充分地彌補分業經營的客觀缺陷。

2.有利于推動金融創新

實行混業經營，督促商業銀行拓寬業務范圍，并以此為基礎對多種業務進行選擇重組發展金融創新。一方面，更為寬闊和新穎的業務領域為銀行創造了更廣的客源，充實了銀行資本金；另一方面，熟練進行金融創新為銀行風險分散開辟了新渠道。

3.有利于推進我國資本市場發展和企業改革

“資本市場—國有企業—商業銀行”三位一體的改革思路是市場經濟快速持續穩定發展的必然要求。在金融業發達、資本市場完善的國家，企業資本重組及資本運營多數通過投資銀行來完成。而現階段我國投資銀行業務還處于起步階段，礙于經驗和資金缺乏無法承擔這一重任。而商業銀行憑借信托和證券公司不可比擬的網點和資金優勢，以及常年業務往來積累的大量企業信用信息，自然地應該在企業改革問題上發揮重要作用。

4.有助于實現規模經濟

混業經營條件下，商業銀行從事多種經營可廣泛地向客戶推銷多種金融產品，充分有效地利用其經營資源在多個行業、多種金融工具中進行廣泛的資產負債組合，選用最富生命力的金融工具和從事最有利的金融業務，并在各種業務之間進行固定成本分攤，既降低了單位金融產品的成本，也降低了商業銀行的籌資成本。

（二）混業經營面臨的風險

混業經營具有上述諸多優點，為何遲遲未在我國正式推行？這與混業經營對金融監管的高要求有關。由于混業經營不具備防火墻功能，在混業金融環境下金融監管面臨嚴峻挑戰，實行混業經營時商業銀行面臨的風險主要有：

1.增加了銀行流動性風險

商業銀行資金多來源于短期資金，儲蓄支取頻繁，因此當商業銀行運用短期資金在保險、證券、信托等金融領域進行長期投資時存在流動性風險。特別是在實體經濟和股市不景氣時，商業銀行可能巨額損失，此時銀行若不能盡快收回投資，將會危及銀行信用以及儲戶利益，進一步可能產生擠兌。

2.經營范圍擴大易引發危機在不同金融領域間迅速傳染

一方面，證券等市場通常風險和震蕩都比較大，通過占用銀行的投資資金將其波動傳遞給商業銀行。另一方面，混業經營后，銀行的關聯交易增加，這在增加銀行盈利來源的同時也成為了傳導危機的新途徑。

3.完全有效的混業經營監管機制難以形成

混業經營下，金融衍生品快速產生和原有業務復雜疊加使得監管重復和監管漏洞難以避免，不同監管部門監管職權和監管領域劃分困難，監管口徑也不統一，金融監管協調缺乏核心領導力，監管各方為追求自身收益最大化的決策如監管重復或監管真空都會影響到金融監管協調的整體收益。

四、我國商業銀行混業經營模式發展基礎

（一）法律支持

2003年12月27日，第十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六次會議表決通過了對《中國人民共和國商業銀行法》修改，其中第四十三條中明確指出，在有必要將商業銀行經營模式由分業經營轉變為混業經營時，只需要通過國務院及相關機構的批準便可實行，不需要對商業銀行法另加修改。這一修改，從法律上為商業銀行經營模式轉變留出了余地，也為該轉變順利實行提供了法律保障。此外，從1998年起，人民銀行等相關部門先后出臺了《基金管理公司進入銀行同業拆借市場管理規定》、《證券公司進入銀行同業市場管理規定》等文件。這使得資本市場和貨幣市場相互融通，證券、保險、銀行三方資金多向流動得以實現，也為今后商業銀行乃至整個金融市場混業經營有章可循和操作有序奠定了基礎。2009年11月28日，銀監會頒布《商業銀行投資保險公司股權試點管理辦法》，規定每家銀行只能投資一家保險公司。這些法規的出臺，使得貨幣市場與資本市場得以相互融通，使得銀行、證券、保險三業資金可以直接流動、滲透和補充，為下一步規范混業經營奠定了基礎。

（二）商業銀行股份制改造完成

目前，我國四大國有商業銀行股份制改革基本完成，國有商業銀行不良資產已大部分被消化。資產重組和股份制改革大幅提高了商業銀行資產實力和經營管理實力，使其適應混業經營模式成為可能。上市經營一方面為國有商業銀行引進優質國外戰略投資者開辟了道路，另一方面，上市公司必須公開財務投資狀況的規定，通過社會監督和輿論監督，能夠起到規范銀行操作管理，督促銀行合理避險、合理投資的效果。而引進海外投資者除了有助于國有商業銀行風險管控硬件軟件水平提高外，鑒于我國法律對國內境外混業經營經營業務未加以限制，也為我國商業銀行合法從事混業經營創造了條件。

（三）資本市場發展取得了一定成就

雖然我國資本市場發展仍處于起步階段，但近年來取得的成果從以下兩方面為商業銀行混業經營產生了推動作用。資本市場的完善推動了商業銀行客戶面的拓寬和業務范圍的擴展。商業銀行可以為資本市場上的客戶提供風險管理、流動性支持以及提高收益等有目的、有針對性的多樣化業務，以滿足客戶不同需求。資本市場的非銀行金融機構與商業銀行在經營上可以形成依托和互補，二者優勢互補和資源共享將加快我國金融業規模經營形成。

（四）實踐經驗

雖然我國商業銀行分業經營現階段仍是主流，但無論是國有商業銀行還是其他商業銀行都在合理范圍內，通過開展一系列混業經營業務形成了適合各自特點的混業探索，積累了進一步深化發展該模式的必要經驗。同時，隨著科技和信息業迅速發展，通信手段和交易工具的逐步完善為商業銀行混業發展提供了必要的硬件基礎。國際金融合作增多，也使金融業相互滲透變得越來越頻繁，為分業經營平滑過渡為混業經營創造了有利條件。此外，中央銀行的制度和運作模式改革也為商業銀行混業經營產生了助推作用。

五、我國商業銀行混業經營模式發展建議

（一）可供選擇模式

1.銀行母公司模式

在該模式下，商業銀行成立控股子公司，并通過其間接開展證券、保險等業務。憑借絕對或相對控股地位，銀行通過指派股東參加子公司董事會，指導并影響其經營決策。同時，銀行通過子公司獲取利潤僅影響其表外收入；子公司因經營不當而引發的虧損也僅影響銀行的投資利益。由于該模式并未打破銀行原有組織構架，銀行開展混業經營靈活性較大，對子公司控制能力較強，可以在證券、保險等行業靈活進入或退出，因而能夠較有效地防止證券、保險等行業的經營風險波及傳統銀行業務領域。

2.全能銀行模式

在該模式下，商業銀行可以提供包括傳統存貸款、債券承銷、股票經濟、金融工具交易、投資管理以及商業保險等產品在內的一系列金融服務。銀行對證券、保險等業務領域滲透程度較高，可以有效促進內部資源在不同業務領域進行優化整合，有利于充分發揮規模經濟和范圍經濟效應，實現更高綜合化收益。

3.金融控股公司模式

在該模式下，商業銀行以控股公司形式在統一的組織架構下，通過相互獨立的子公司開展銀行、證券、保險等業務。雖然商業銀行自身或有直接投資關系的子公司不能經營證券業務，但是由金融控股公司另外設立的子公司則可在限定范圍內經營證券業務。該模式可以視為介于銀行母公司模式與全能銀行模式之間的過渡模式，綜合化收益高于銀行母公司模式，低于全能銀行模式；風險防范能力高于全能銀行模式，低于銀行母公司模式；混業經營深化程度高于銀行母公司模式，低于全能銀行模式。綜合考量，從我國具體國情出發，選擇“母公司控股，子公司分業經營”的混業經營模式更為適合。

（二）我國商業銀行混業經營發展建議

1.建立健全法律規章

雖然《商業銀行法》中明確指出，商業銀行進行經營方式轉變只需要國務院和人民銀行審批下文，無需待到《商業銀行法》修改后再實施改革。但長遠看來，一方面由于混業經營和分業經營存在本質上的差異，法律規范上必然不存在通用可能；另一方面，由于我國發展混業經營的一些條件尚未成熟，在改革和發展的初期在業務經營范圍上還需做一定限制。除此之外，還要強化公司法、證券法、商業銀行法、保險法等相關法律之間的銜接，統一國內金融法規與WTO相關協議的規定，使混業經營能在國內金融逐步開放格局中健康合法地走向成熟。

2.突出主營業務，拓展優勢業務

鼓勵混業經營并不等于只關注開展業務的廣度，而不在意開展業務的精度。實行混業經營不僅是要將我國商業銀行做大，更重要的是做強。要做強則要求商業銀行有突出的核心競爭優勢和專長業務。以花旗集團和摩根大通為例，雖然二者都是實行混業經營，但前者的商業銀行重點拓展其消費金融業務，投資銀行則主推全球投資管理和財富管理業務；而后者只代銷保險公司產品，以諸如零售銀行這樣的核心銀行業務為重點。

3.建立立體化風險監管體系

從其他國家商業銀行混業經營的發展歷程中我們可以看到，能夠勝任混業發展的商業銀行首先其內部必然擁有較高的風險防范意識，并且擁有一套較為有效的內控約束機制。在子公司之間建立信息共享系統的同時，在符合相關法規前提下進一步細化各子公司的經營范圍，明確業務交叉區域的清算辦法和風險分擔方式，對商業銀行與證券公司之間的資本流動設定限額，保證銀行資本充足率。總體而言，應該強化以監管防控為主，加強阻隔風險傳導為輔的管理理念。

4.加強監管機構之間信息共享，消除信息不對稱沖突

在金融監管協調委員會統籌安排下，監管機構之間應簽署數據、信息共享協議，負責為其他監管機構提供真實、完整信息，保證監管機構能夠及時、全面地了解各金融機構的風險狀況。建立緊急磋商協調機制，將危機處理程序化。在實際操作上，也應該進行一系列安排，將上述制度安排更好地加以落實并彌補制度缺陷和不足，提高合作效率。

雖然我國金融業混業經營勢在必行，也初步具備了發展混業經營的基礎，但礙于條件尚未完全具備，特別是法律法規不明確、監管辦法不明朗、信用環境秩序性不高，發展混業經營必然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在轉型初期，應保證原有優勢業務優先發展，同時避免出現一蹴而就、一步到位的改革規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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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劉影）